去年2月中旬,我萌生出在伦敦换房的想法。不巧的是,没过多久新冠疫情便开始在英国蔓延。从卖掉旧居到买下新居,这期间正好经历了伦敦的两次封锁。等到搬入新房子时,已是11月。
在东南伦敦的伍利奇地区(Woolwich)住到了第6个年头,我萌生出换房的想法。于是雇佣了一家房产经纪到家里评估房房价格。2013年购下这幢房子时,我们雇佣的是同一家房产经纪公司。由于是回头客,相比于一般顾客需付的1.25%佣金,我们只需要付1%。双方协商好决定合作后,房产中介到家里拍照取景,择日在网上发布;英国两大房地产交易信息网站:Rightmove和Zoopla上也同时出现了我家的房源。此外我还得知,不雇用房产中介的个人,是无法在这两大网站上发布买卖租赁广告的。我家的两层小楼门外,随后也竖起了“待售”的牌子。
那是去年2月中旬的事,当时新冠疫情还未肆虐英国。广告发出去后,很快就迎来一批接一批的看房人。隶属于格林尼治大区的伍利奇是昔日的英国皇家兵工厂所在,我家门外的普林斯迪公地(Plumstead Common),正是起源于兵工厂的阿森纳足球队最早的训练与比赛基地。二战后兵工厂逐渐关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英国国防部搬出了伍利奇。2009年,英国动工修建“横贯铁路”(Crossrail),原计划在2018年落成运营,如今延期到了2021年,甚至更久。这条铁路将横穿伦敦市中心,同时连接东西市郊,其中就有伍利奇一站。“横贯铁路”一旦开通,从伍利奇到利物浦街车站(Liverpool Street Station)只需要17分钟。对于平日上下班通勤一两小时是家常便饭的伦敦市民来说,无疑具有莫大吸引力。
伍利奇的房价近年也因而水涨船高。七、八年前不到20万英镑能买下的二层小楼,今天的价格已翻了一番。越来越多白领入驻的伍利奇,随之迎来了富有个性特色的咖啡馆开张。在房产网页上,当介绍到这一片区的东南伦敦时,都总会配上“潜力无限”的描述。到我家看房的客户,大多都是穿着时尚的年轻情侣,偶尔也有父母带着来的年轻人。种种迹象,都令人联想起20年前即将脱胎成为“潮区”的东伦敦。
房源发布了一个月后,一位中年女士根据我们的起价给出了一个报价,房产经纪将信息反馈给我们后,再替我们还价。一来二去,谈好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钱,这位潜在买主第二天便带着一位朋友再来看房。
第二次看房时,屋里忽然响起一句标准普通话:“你是广州人吗?”我差点跳了起来。回头,看到这位女士正瞧着屋里一个写着中文地址的快递箱。真的是很巧,这位潜在的买家来自美国,大学时期到南京学中文,接下来有好些年都在北京从事环保工作。最近几年以同一份工作调到伦敦来了,她还专门出去后院看了一转:“我要和我家的猫一起搬进来,它得有户外活动空间。”
第二眼看过觉得还满意,这位女士就开始雇佣专业验房人士来做房屋质量检测(Survey)了。如今伦敦的许多房产都是高龄建筑,我们原来住宅的房龄是113年,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建造的带飘窗、壁炉、挑高天花板的二层小楼。房屋查验主要是查明建筑结构,确认与双方认可的价格匹配。这样算是口头达成了协议。这时双方各自雇佣一位律师,我们向我方律师提供买方律师的资料,列出出售时房子里面会留下什么,会搬走哪些物品。对方律师则着手理清房地产转户的一切有关土地和房屋归属权等事宜。
家门口换上“已售”的牌子没摆几天,3月中旬新冠疫情便在欧洲逐渐蔓延,伦敦从当月下旬开始实行“封城”措施。看房、搬家都被叫停,房地产市场瞬间冻结。在英格兰,只要未正式签署买卖合同,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到6月逐渐解封时,我们首先接到了房产经纪的电话,果然是一直担心的消息:那位会说中文的女士在疫情期间停工少薪,前途未卜,房子暂时就不买了。我们当然有点失望,可是又想,又有谁的生活没受到疫情冲击的呢?第二天,我们的小楼外重新竖起了“待售”的牌子。
解封后的房地产市场一度低靡。我们同时开始物色新居,浏览Rightmove和Zoopla这两大房产网站,许多在封城前推出未售出的房源,解封后的要价都普遍下降。尽管已经解封,人们戴口罩的习惯却才刚刚开始形成。房产经纪在看房之前也会提醒一句:房主态度不确定,但以防万一,最好戴上口罩。到了现场,一些房主会事先离开,或待在后花园里,让房产经纪带着我们进门,戴不戴口罩随意。通常我们一出门看房子就是一天,每周集中看一个区域的七八幢房子。餐馆逐渐开门,但我们还是宁愿自备保温瓶饭菜,在看房的间隙,找一个公园野餐。
到了7月中旬,英格兰宣布出台暂减免购房印花税的政策,而且立即实行。政策规定50万及50万英镑以下的房产,直接免掉至多1万5千英镑的印花税。这样直白的国家促销行为,确实是一针鸡血。到了8月,英格兰的房屋成交数量,自2016年来第一次增加。
无论你在伦敦住了多久,认真去找房子、看房子的过程,都是不在计划内的深度旅游。光是锁定伦敦西南部一带的房源,连续数周的周末开车探索,我在伦敦成长的家人都说发现了不少“新大陆”,其中包括了靠近M25国道、其实已进入了萨里郡的一处15公顷的包豪斯风格公寓群Weymede。这里实行私人社区式的管理,自带私家河道和草坪,一百多套公寓全是1960年代留下的包豪斯风格设计。建筑师Eric Lyons曾在包豪斯创始人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麾下工作,包括Weymede在内的社区公寓群,后来在整个英国建起了73处类似的物业,Eric的“壮举”有个名称:SPAN Movement。
多年来经常与身边的中产阶级朋友们闲聊,许多人心目中的理想居所,并不在伦敦市中心,而是要远离喧闹的车水马龙。低密度空间最宝贵,最好是挨着绿地和树林,宁静如村庄,有个大花园,不能靠近马路。这种大概的印象,在两大房地产网站上也找到了注脚:近环路或马路的物业,即便房子和花园很大,价格都偏低廉;附近未必有便利配套设施的,比如隐匿在林子里的市郊小村庄Oxshott,每座住宅都是独栋,庭院深深,起价都是五六百万英镑一套。
想来最初要换房,是为了搬到离家人公司近一点的地段。但疫情的发生使得“在家办公”成了一件长期的事。在伦敦及周边深度看了几个星期的房源后,我们的想法不断在变化。伦敦与非伦敦地区房价的天壤之别最令人进退两难:四十万英镑出头,在肯特郡马盖特(Margate)能买下朝海的8卧室独栋房子,在艺术与时尚气息浓厚的布莱顿(Brighton)也能买到靠近市中心的至少2卧室联排别墅。同价,在伦敦市中心的肯辛顿地区(Kensington)只能买到开间小公寓。许多在伦敦上班在人,权衡生活空间与质量,成家后就会选择住在市郊,甚至不同的城镇,宁愿每日通勤。
最终,我们看中了伦敦西南部、与萨里郡(Surrey)接壤的汉普顿宫(Hampton Court Palace)一带,北接宁静的汉普顿,东往优雅街区Surbiton和乡村色彩浓厚的Thames Ditton,西南接泰晤士河绿色缓冲区Molesey,三十年前,平克?弗洛伊德的吉他手就相中了这里的一艘船屋,买下来改成了录音室。离开繁忙市中心的泰晤士河段,两岸船屋高低起伏,泛舟、游泳、钓鱼的人,与闲逛的天鹅组成极为田园的气氛。更吸引人的是,从这里通勤到滑铁卢火车站(Waterloo Station),还不到半小时。
看中了房子以后,我们一边通过对方房产经纪讲价,一边作为卖方,等着我方律师起草合约、买方律师去对我们的旧居做调查(searches)。这个环节十分重要,因为与购买“租赁业权”(leasehold)即非永久业权(freehold)的公寓不同,大多数的house(包括了联排和独栋房产)都是“永久业权”,这意味着所购下的物业所有权不受年期限制,而“物业”包含了房屋建筑本身、土地和附属的花园等。
有责任心的律师,会首先证实房子的所有权是否如实,是否存在违章建筑等问题;然后会向当地市政委员会理清物业从下水渠道管道到物业道路所有权的具体问题;同时还会去了解有什么对房产的外部环境影响,比如调查距离房产最近的一次洪涝;了解有可能影响房产的潜在规划,比如在不久的将来,政府会不会规划建造新一段铁路,是不是正好挨着你后院之类的问题。
双方满意后,签了合同明确房产权正式交接日期,买方先付下10%订金,接下来的几天则留给双方安排搬家和安排好房贷。到了交接日,买方将购房款汇入自己律师的业务账户中,我们则要向自己律师交出门房钥匙和房契。买方通过房产经纪到我们的旧居里验收物业后,用电子转帐的方式将购房款汇入我方律师的业务账户内,再由对方律师将钥匙和产权证书等交给买方。
9月底终于搬出旧居后,我们的新居手续还没完成。其中一个原因是疫情影响下,律师一周几天在家上班,导致延误了正常沟通。律师都是我们自己物色的,不熟悉行情的人,惯常做法是在网上浏览不同律所的顾客反馈,再对比价格而选定。最终选定的律师,卖房时用了800英镑,买房则再付1500镑。这在市价中已算低。合作过程中,这位律师效率并不高,电邮、电话常常找不到人。已经说不准是哪一个环节的原因,我们等seaches结果回来的时间就拖延了近一个月;新居恰好又是个较棘手的连环交易:卖方需要我们买下她的房子,她才能去买下自己的新居,这样她才能搬走。
眼看10月伦敦的疫情又开始飙高,新居又没准备好,于是我们趁机在肯特郡的海边找了一处人口密度极低的临时住处。一边避疫,一边催促律师提高工作效率。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临近房子可以交付时,11月初传来英格兰即将实施第二次封锁的消息。我们心里一下就紧张起来,毕竟夏天第一次封锁期间,所有房产交易、搬家都得暂停。所幸最终政府发布的封锁规则比起第一次而言,放宽了许多。我们也在封锁进入第二天时,终于搬进了新家。(作者:张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