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周四的晚上11点，凯西做完了所有作业。她是某常青藤大学的大三学生，身材苗条，金发，长相漂亮。她和往常空闲的时候一样，给一个男生发了短信。这个男生不是她的男友，他们只是经常共享一张床。她在短信中写道：“你在干什么？”他说：“过来吧。”然后，他们一起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电视，直入主题，接着相继睡着。
凯西和她的炮友绝不是灵魂伴侣。“如果没有喝酒，我们完全受不了对方，”凯西说，“我们甚至不能坐下来，平平静静地喝完一杯咖啡，不吵起来。”
我问凯西为什么不找个男友，她说：“我实在太忙了。我每天要学习、参加社团活动、找实习、找工作，还要留时间给朋友们。我没有时间给男友了。而那些我真正感兴趣的人，也和我一样忙。”她接着向我解释，她已经做了精密的“成本效益分析”。这种炮友关系的成本很低，不需要投入太多的时间和感情，但是效益很好——颇能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凯西在大学校园里并不孤单，很多美国年轻人都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要全面了解美国的风月场，首先要了解几个词。首当其冲是“约会”（即date），约会就是你在图书馆、咖啡厅、酒吧等等地方看见一个姑娘，辗转反侧，想认真地了解她。那就可以约她去看个电影，吃个晚饭，听个音乐会，看个舞台剧——总之，依你和姑娘的口味而定。约会本身是一个试探，看看双方能不能聊到一块去，在不在一个波段上。如果经过几次“约会”，发现对方比较合拍，那么就可以尝试着慢慢走向相对稳定的关系，人称“交往”（即relationship）。
另一条路就是在某个场所（比如酒吧、夜店、学校派对）见到一个姑娘，原始冲动难以抑制，寤寐思服，那么可以和姑娘联系建立稳定的“炮友”关系（即hook up）。炮友往往不需要精神交流，甚至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一般直入主题。而炮友关系虽然有些转正为“交往”，大多在数次“打炮”后不了了之。
在很多美国大学校园里，炮友关系是风月场的主流，也许是大家都做好了像凯西一样的“成本效益分析”。至于这种关系到底是男生主导，还是女生主导，就不得而知了。
前不久，我在学校的“秘密墙”（即让人匿名写出自己的秘密的地方）上，看到了一个姑娘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纸条：“我本以为在大学可以找到自己的丈夫，现在发现我真的想多了。谢谢你，炮友文化。”看来，“炮友文化”让一部分人爱，一部分人恨。我也认识很多男女，心中并不全认同这种“炮友文化”，但却深感无力。要不袖手旁观，要不委身其中。
虽然“炮友文化”盛行，但是美国大学校园里也有严格婚前守贞基督徒。我的两个朋友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在教堂认识，前不久又在教堂修成正果。两人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决没有“耍流氓”的倾向。（注：网友有言，一切不奔着结婚去的恋爱关系都是耍流氓。）
在某种程度上，中国留学生生活在一个“极度激进”和“极度保守”之间的尴尬夹缝里。中国留学生大多从相对单纯的中国高中走出，发现美国大学盛行炮友文化，多少不知所措。他们一面被美国主流观念冲击，一面又深深植根于（或者受限于）传统的中国观念——比如，视超过三十岁不婚为洪水猛兽，传统贞操观等等。所以，保守的同学深感“炮友文化”恐怕有伤风化，即便心中蠢蠢欲动，尚不敢欣然往矣。与此同时，中国留学生圈和美国大学主流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生生被隔离在外。
大多数中国学生并没有很多非中国留学生朋友。虽然上课时身边坐的就是个美国人、非洲人或者拉美人，但是除了课上的习题，共同话题甚少。
毕竟，从小吃的婴儿食品、上的幼儿园、看的电视节目、玩的游戏、谈过的恋爱、经历过的高中时代都大不相同，无从谈起。下课之后，只能相视笑笑，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圈子，老死不相往来。这种隔离在精神和身体上都会产生极大的孤独感，很多人选择用爱情或者酷似爱情的激素来对抗这种孤独。在这种挣扎中，如下的故事屡见不鲜。
比如说，女生小A和男生小H认识时，小H大二，小A大一。小A刚来学校，懂得不多，生活中处处碰壁，出门就迷路，不知如何烧热水，搬家需要劳力，正巧又生病。小H悉心指导，嘘寒问暖，小A生病时，端水端饭。两个人很快展开了“热恋”。小A后来跟我说，她和小H就不是一类人，如果在中国大学里，可能连朋友都不是。但是，在美国，人生地不熟，总想找一个精神上的依靠，又正好撞见了小H温暖的怀抱，就莽撞地投入了。两个人坚持几个星期后，不和平地分手了，原因是性格不合。
问小H，既然互不了解，为什么草率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
“也许是孤独吧。”
这种孤独感是所有留学生的公敌，有的人选择咬牙独自面对，但是更多人选择抱团取暖。
小圈子内的孤独和饥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乱”，更有人形象称之为“排列组合”：大家都喜欢抱团取暖，只不过每过一段时间就换一个人抱着。但是，取暖也有危险。很多留学生父母避而不谈性问题，而中国中学里生理卫生课每每讲到重点就“顾左右而言他”，造成很多留学生的性常识不足，时有耳闻意外怀孕等状况。这无疑让困难的留学生活雪上加霜。
留学生的爱情劫难重重，可不可以修成正果呢？
对于有些人来说，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但是，对于很多留学生来说，毕业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即便两人在校园里如胶似漆，想要通过“毕业各奔东西”这一劫还是很困难的。由于在外国留学，很多学生并不打算在美国发展，或者找不到美国的工作，必须要回国。
而另外一些则选择留下来。所以，很多情侣两地分居，最后被迫分手——换个残酷的说法，就是“我安排好的未来里没有你”。另有两人虽然都还住在美国，但是由于签证的限制，找不到同城工作，被迫“长途爱情”，靠微信、电话和短信维系，活活养了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电子宠物”。
简而言之，留学生的爱情是困难重重的。他们虽然生活在多元而开放的美国大学里，和外界却隔着一层很难打碎的“文化玻璃”。被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留学生往往只能抱团取暖。但是取暖又很难修成正果，因为有众多的客观因素牵制着他们，比如毕业、找工作、回国、签证等等。
总之，如果有爱情，必是美好的，但也是无比艰难的。
让我用毛姆的话作结：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地行走，尽管身体互相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的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
温哥华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