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忘了是从哪一年开始,自己已不再庆祝“来美国N周年纪念日”了,大约是因为上学、工作,以及边工作边上学,这一页一页的人生经历逐渐进入快进模式,我只能用不去计算日子来假装自己依然青春。
我为自己做的另外一件事,是努力做一个粗人来避免内心过于敏感。由于目前为止两件事都做得不错,我得以粗糙而青春地活着。
然而某天,大学校友微信群里,几位热心同学讨论起组织入学N周年聚会,彻底打破了我的结界,因为他们明目张胆地写出了N的赋值——20。
是的,从我误入“21世纪新兴科学领域”,美漂成为一名合格的农民工,20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切,都始于大二时的一张报纸。
1
每个人小的时候都有理想,我也不例外,虽然现在已经没了。
我的第一个理想是成为一个农民,那样我就可以在地里种玉米和土豆给自己吃。
第二个理想是成为一个歌星,因为我当时迷上了郭富城,只有和他成为同事才能有传绯闻的可能,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喜欢网红并且很抠门,这个理想就算是破灭了吧。
再后来,身为一个学场浪子的我因至今也没想明白的神秘原因考上了北大,也没再有什么其他的理想。
我还能追求点什么呢?大学时,最向往的生活无非就是毕业了能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白天上上班晚上逛逛街。无聊的时候上网看点连续剧,听下北京音乐台的节目,大减价的时候能淘着两件便宜衣服。
但人算不如天算。大二第二个学期,我们宿舍的门上被塞了一份报纸,报纸介绍了当年毕业生的工作情况和供需比,我所在的专业赫然是4:1,也就是说等我毕业的时候要和三个同班同学竞争一份工作还要把他们都打败,才能过上每天下班就看电视和听音乐台的日子。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躺在成绩链底端的坚实基层群众啊。这让我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出国的问题。
那时候,我们系出国成风是有名的,加上受到如此“打击”,就算给自己找点事情振作一下,我抱着随大流的心态决定了准备考试。
按照通常的经验,应该先考托福再考GRE,这个叫循序渐进,我深以为然。可后来又有牛人说,要先考GRE再考托,这个叫做先苦后甜,考完了G再考托易如反掌,我又深以为然。
究竟如何选择才好呢?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堂郁闷的高数课上。
那时候坊间传言,当年十月的GRE是最后一次笔试,机考以后,难度会变大还要加作文。胆小如我第一次听说,便信以为真。
其实不管先考哪一个,重要的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后来我给自己找了个现在看来很无稽的理由,托福的有效期短,反正当时我是大二第二学期,就算考了等申请的时候也快过期了,没准要重考,所以这次就当是考着玩;GRE需要好好准备争取一次通过,那就以后再考。
于是下了课我对同屋幸运星说,我要考托福。她很惊诧:“你不是说要考虑先考GRE吗,怎么成了托福了,逻辑何在?那既然你去考托福了我就去考GRE吧。”
我们之所以成为一生挚友,是因为我们都是各有逻辑的人。
2
一下课就去报名,报名第一步是要找到去北外报名处的路。
当时离考试只剩两个多月,报名的高峰早就过去了,我要到了表格,然后在旁边的窗口买了一份样表和一支填表用的铅笔,找了一间空的会议室就开始填写。选考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了北大,因为离得近,考试的时候早上可以多睡一会,而且考完了出来就可以吃午饭,我一边填表一边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美滋滋地把表交了上去。
结果一回学校,就有消息灵通人士告诉我北大是最差的考场之一,这条迟来的消息很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体会到传说中托福报名的艰难,十分顺利地就选到了自己想要的考场。
直到考试那天我才知道,北大考场究竟差在哪里。
随大流地上了新东方的辅导课,又练习了新东方教职员工用节操和考试费换来的真题之后,我觉得自己万事俱备就等着去考场上让ETS见识一下我中华学场浪子的手段了。头一天晚上,我去邻居宿舍扫了几本八卦杂志以放松心情,又强迫没有出去自习的同学用最热烈的语气祝我马到成功以壮声势。然后第二天早上在学一食堂吃了一个冬菜包子,心满意足地上了考场。
从我误入“21世纪新兴科学领域”,再美漂成为一名合格的农民工,20年就这样过去了。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时年,当时中国大使馆遭轰炸,顿时各种抗议活动接连不断,爱国青年们在三角地贴海报号召大家不考T不考G不吃麦当劳。连周围宿舍的同学们也纷纷“谴责”我顶风作案。
考试当天,当我正聚精会神听听力的时候,一阵雄壮的国歌忽然从窗外传来。我以为是因为自己没能和美帝划清界限太过自责,而产生了幻觉,于是仔细又听了一下,真的是国歌。
接着大喇叭里就传来了一阵声情并茂的演讲,原来是学校在五四操场上开展申讨美帝国主义的活动。
总监考是贴心人,在开吵10分钟之后,暂停了听力部分出去和外面的人协商,协商的结果是他们可以暂停半个小时,等听力部分完了以后继续活动。
最终,听力部分勉强得以继续在没有吵闹的情况下进行,然后,我在爱国主义教育的演讲声中写完了其他部分,心如死灰地走出考场。
意料之外的,我居然考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也许这就是星爷所说的要死哪那么容易,顶多重伤吧。
3
说到出国考试,99年那次疯狂排队报名考托福不能不提。
传完了GRE,托福即将最后一次笔试的传言又起,并且很不幸地被证明是真的,于是大家纷纷开始去赶这趟末班车。
在疯狂排队之前,有很多次谣言说,北外已经开始报名了,一众同学们开始无数次被这种谣言驱使着,在北大和北外之间来回奔波,每次被骗回来都会指天骂地发誓,再也不上这种当了。但是下一次听到谣言的时候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有一天我正和幸运星在系里闲逛,在楼梯上忽然听到旁边有几个人又说,北外已经开始报名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我冷笑一声,可只见幸运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夺过我的自行车钥匙就往外冲,一边冲还不忘回头嘱咐我晚上去给她送饭。顶着骄阳走回宿舍,发现一大股汹涌的人潮往外冲,这一次报名是真的开始了。
我作为方圆十里唯一一个已经考过托福的人,自然懂得风头火势要低调做人的道理,所以当那些谴责我的友邻们纷纷打电话,遥控我去食堂打饭,并且从各个宿舍的角落里收集雨伞给大家送爱心的时候,我并没有反抗。
然而当我以一个救世主的造型出现在北外那个著名的大操场上时,并没有享受到想象中的众星捧月感恩戴德,众人只是哄抢了我带来的所有东西,然后回去继续排队。
我讪讪地站了一会之后蹭到幸运星旁边,恶狠狠地问,“我的自行车呢?”
她吃着我给她买的辣椒小炒,头也不抬,“不知道呀,反正你也得留在这跟我们轮流排队,要什么自行车啊。” 我只好忍气吞声地留下来,为给美帝输送挖资本主义墙角的人才尽一分力。
那天晚上人群骚动无数次,无非是前面的队伍不知道因为什么忽然移动了起来,我们这些被挤在后面的就跟着没头没脑地瞎冲,然后冲了一会发现什么也没发生。
最后终于开始交报名表的时候,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我逃出生天,以和人群相反的方向左冲右突。冲出重围之后找到自行车,一路骑回宿舍。
4
2000年尾,经历了一些很大的心情起伏和变故 (失恋)之后,生活回到了一种比较稳定 (无聊)的阶段。我暗咬后槽牙,决定成为一名精神和经济双独立的现代女性,出国重新提上了议事日程。
2001年3月的GRE机考已报名,然后去新东方买了一本单词书,江湖人称“红宝书”,正式开始考G生涯。
失恋难免懒散而倦怠,时不时余悲未尽,还要捧心葬花望月长嚎,红宝书遂蒙尘于书架,晃到了寒假依然一页也没有翻。于是,我自请不回家过年,要在学校专心学习。
我妈听说她生命中的小太阳居然连过年都不回家只为了学习,立刻定了去海南的票。
当我发现寒假留守是一个错误决定的时候,春运已经开始,一切都来不及了。
自习的教室一处接一处的关闭,食堂一个接一个的停止营业,我又饿又怕,连晚上走去水房都会胆战心惊。于是,当第一个同学从家里返校时,我激动得如许久不见荤腥的食人兽一般。
开学之后,热爱逃课又良知尚存的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心安理得不去上课的理由:我要上GRE补习班。
那时候老罗还未出道,新东方的头号段子手还是宋昊。而补习班教室外面不远处有一家小饭馆,卖的包子和馄饨实在是太好吃。
班上完了,离考试越近我却越想放弃。
有一日在图书馆里闲逛,看见本系著名的学习狂魔,这位学习狂魔常年身穿一件蓝格衬衫,以馒头为主要食物来源,考试分数只有三种:5,6,7,分别代表95,96和97。当时他正在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哗哗哗地倒翻着那本已经千疮百孔的红宝书。我顿时斗志全无只想回家卖红薯。
在几乎就要去取消考试的前一天,我靠着强大的逻辑又一次实现了自我拯救:照这个情形下去,就算再多的时间一样也是被我浪费掉,不如索性去考,或许令人发指的低分能够唤起埋藏已久的羞耻心,然后就可以知耻而后勇。
我终于得以平静地继续复习,并且不再为模考很差而沮丧。
考试当天,我带着友邻们对我考出一个历史低分的殷切期望、心无挂碍地进了考场,凭着必死的决心和不怕丢人的勇气,连猜带蒙地回答完了看着不难但我肯定不会的考题。
结果,我的分数居然足够申请我想申请的那几所学校,当然,我这样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不会给自己设立太高的目标。
至此,我终于可以随大流申请出国了。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一直在随大流的我因为随上了学生物和出国的大流,结果错过了帝都房价四千一平米的黄金时代,未能暴富沉吟至今,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5
那时候,大学毕业的出路大体分三条,出国保研工作。
我自从高考时误以为自己有志献身科学事业,而入了生命科学系后,一直悔恨不已,所以认定,就算有导师愿意收留,我也绝不保研——何况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导师。
出国当然也是读研,但那时我对世情了解不够充分,总觉得出国之后就可以转行任何喜欢的行业,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而血淋淋的现实则是,海外留学生因为身份所限,被迫为申请绿卡常年低头于美帝屋檐之下壮志难酬,不过这是后话了。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思虑周全举一反三,凡事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就是这样的人。
申请出国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所以同时找工作不太现实,二者必择其一。我的思考过程如下:申请出国又花钱又花时间,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是万一孩子白被狼吃了,我找谁说理去?到时候错过校园招聘季,我又该如何自处?如果我因为一步错步步错,从此前途暗淡明珠蒙尘郁郁而终呢?绝望之中,我去向精神导师王哥求救。
王哥并不是尊称,因为他姓王名哥,想来他父母当年高瞻远瞩,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一定让他的人生路白占了不少口头便宜。王哥住我家隔壁,所以是物质和精神双重意义上“隔壁老王家的孩子”。我从小毕恭毕敬地叫着王哥,眼看着他在阳台上搭一凉棚,半夜苦读勇夺各种学科竞赛奖牌长大,深信王哥说的都是对的。
王哥仁波切曰:“想不清楚的问题就不要想,去做。” 我于是醍醐灌顶,毅然走上申请出国的不归路。
当时我有位同学意志坚定目光澄澈,一心一意考公务员,在这个职业火爆全国之前成功上位,如今坐拥北京三套学区房拈花微笑。
也是在后来,我才终于在眼泪中明白,人生的道路除了自己选的那条其他都是对的。
我终于飞越重洋,未来不知有什么在前方等着。
于是,我开始发email给各大研究生院,要来了好几斤的申请表格,然后乱堆在床头的小书架上。
捧着新东方出版的个人陈述 (PS)宝典,我扬鞭奋蹄苦干三天写出了初稿。将初稿呈给王哥批阅的时候,还顺便问了一下像拖延症这样的,有没有药,王哥仁波切送我锦囊三个:一曰,凡每次死限之前都没死,可继续拖延无妨;二曰王哥也是从一个平凡人成长起来的,你平凡是应该的,不用感到自卑;三曰,王哥当年的PS还不如你,现在不是也挖上资本主义墙角了,所以这事主要还是看整体素质。
前两个都十分滋养心灵,唯独这第三个锦囊让整体素质偏低的我感觉十分无助。
写好了PS该去找教授写推荐信了。
鸡汤里都说我国是熟人社会,凡事讲究人情关系,你看人家美国就不搞拉帮结派,其实以我美漂多年的受害经验来看,美国才是打着“Networking”之名行人情社会之实。
幸福的花朵要靠汗水来浇灌,Network更是。
我有一位上等人同学,从大三开始就出没于各种学术讲座第一排,专心听讲勤奋提问,受到广大教授的一致好评,在众名家大力推荐下顺利拿到数个常青藤名校offer。
平凡如一条咸鱼的我,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为了推荐信我决定放下自尊,名教授当然是不好求的,但是你不求怎么知道呢?我逞起血气之勇,去求本系著名考试杀手中科院院士牛老,牛老平易近人且乐于提携后进,他虽然不认识我,但是愿意看看我的成绩单和PS然后亲自写信。
牛老答应写信只带来了大约一分钟的喜悦,因为当时,大多数推荐信都是我们自己写了草稿然后拿给教授过目签字的,自己推荐自己自然语多溢美之词,而教授亲自写信,则是诚实写出他眼中的我。
如果我是一个学习狂魔那自然是不怕的。可平凡如我,让教授实话实说约等于学术自杀,我要走上这条绝路吗?
于是我放了牛老的鸽子。一条本科都差点混不到毕业的咸鱼,放了学术金字塔顶端的牛老的鸽子,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报应的。
报应来得好快。第二位教授眼皮子都没抬用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我只给平均成绩90分以上的同学写推荐信。”
好在虽然不能提高自身水平,但是可以放低自我要求。我对推荐信的要求从名家名作调整为给写就行。我拿出我那不太好看的成绩单,挨个骚扰每个给我上过课的老师,终于凑齐了推荐信。
6
集齐了所有材料后,开始填表寄信召唤神龙,刚开始的时候精挑细选货比三家,看排名选专业量身定制,后来耐心耗尽,漫不经心每天靠早起抓阄来决定今天申哪家。
所有的申请材料都寄出去之后,如同肉在砧板,无论上等人还是咸鱼如我都只能等待,那段时间,我感受到了一段短暂的世界大同。
大同很快过去,上等人们的申请都陆续有了消息,而我依然石沉大海。
每当有同学拿到offer的消息传来时,我就假装在哈佛和耶鲁之间举棋不定聊以自慰。
好在第一个电话面试在我快要分不清想象和现实之前来了。越洋电话里,教授们轮番用英语问些专业问题,而我如坠雾中不知所云,丢人到连元素的名称都不会说,只剩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Fe,Ca”等等。
命中注定的offer最后还是来了,而我申请这所学校纯属偶然。杨老实验室有一个本系保研的师兄,本来铁了心要直博,结果和做毕业论文的一位师妹情根深种。
师妹一早已规划好要出国,师兄几番挣扎终于决定追随,杨老挥泪手写重量级推荐信一封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因为这段佳话第一次听说这所学校,又因为当时师兄正在申请该校,一时无聊跟他讨了一份材料凑个热闹,结果无心插柳。
师兄师妹贤伉俪现在双双成为国内名校的中流砥柱,我在此遍插茱萸,遥谢师兄当年赠申请表格之恩。
7
临近毕业,大家各有出路尘埃落定,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有人因为毕业以后规划不同选择分手,也有人因为拿了相近学校的offer,志同道合展开一段毕业前的黄昏恋。
我们靠着各路频繁饭局,来庆祝各色恋爱以及失恋,时而祝福分手快乐,毕竟新东方老师言之凿凿,国外平均一个女生能摊到九个男生,以后的幸福可谓九里挑一;时而恭喜配对成功,毕竟独在异乡为异客,有影皆双胜过形影相吊。
一时间日子竟有了几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可怕的事情第三次发生了。
六月份的时候,玉米地大学研究生院寄来一封平信,声称我的托福成绩已于五月份过期,所以他们在我提供新的有效托福成绩之前不能发出I-20 (大约近似国际学生的身份证)。
托福有效期短是当时我决定考试的理由,这理由如今一记回马枪狠狠伤害了我。来不及为多舛的命运悲伤,我连发数封Email,左手谴责研究生院官僚泥古阻我前程,右手向未来老板哭诉悲惨遭遇请求人道主义支援。
几天之后,未来老板回信,在同情了我的不幸遭遇、理解了我的悲愤心情之后表示,他已经把问题解决,研究生院正在办理I-20。
直觉告诉我这一次我好像又一次遇到了贵人,事实证明未来老板确实慷慨大方与人为善。
他在我刚到美国的时候,给我和另一个女同学订了旅馆,帮我们找房子搬家,在我无心实验痛苦不堪的时候,主动建议我转换专业另起炉灶。
我还记得,那间旅馆名字叫做Extend Stay America, 从此一语成谶令我北漂变美漂。
那时的美签远比现在难拿,拿到录取办好护照最后却被拒签的不在少数,我的好友便曾被连拒三次而不得不放弃出国,毅然进入证券业从此发家致富。
吸取网上各类签证经验,签证当天我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斯文低调人畜无害。我被分到了传说中的冷面杀手韩妹那队,顿时忐忑不安,大感前途无亮,谁知韩妹在连拒五人之后,可能是因为杀得累了,只是问了我要去哪个学校就抬手放行。
离开领馆的时候,看见柳师兄也在人群里排队。我与柳师兄有过三面之缘,第一次是在系里的新生舞会,他因同情邀我跳舞,第二次是在毕业生的跳蚤市场偶遇,他送我全套的专业书籍和人生道理。这次是第三次,他身边有一长发清秀女子似乎是女友。
我低头走过,没有和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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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一切过往小打小闹的不愉快,在毕业阴影笼罩下都显得不值一提。
晚上,大家放下成见一起吃散伙饭,唱K,堪称本班历史上难得的齐心时刻。唱到后来大家体力不支,曲风由摇滚嘶吼转为婉转低回,两个女同学在黑暗中默默哭泣。班长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点了一首毕业歌,大家激昂合唱总算不再英雄气短。唱罢毕业歌转战通宵营业的白玉烧烤店,喝酒吃肉直到天亮做鸟兽散。
我怔怔地坐在清晨五点的未名石舫,恍若一梦。
上飞机的那天是8月8号,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我的美漂生涯一定和八脱不了干系。
后来,我果然因为远离祖国思乡情切,于是变本加厉关注中国娱乐圈各式风吹草动,成长为一代八卦天后,也算是人尽其才。
那天之前我从未坐过飞机,一坐就是十几小时的跨国航线,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父母开始哭泣,而我仓皇逃入安检讲不出再见。一架架飞机从天空掠过,留下白色的痕迹。我终于飞越重洋,未来不知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唯一确定的是,我会继续行走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