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放弃了。Og Ma很快数了数一叠现金给他们。“我不讲价,”Og Ma用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对我说,“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Og Ma本名姓谢,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在深圳市工商局安安稳稳当国家干部。如今她是纽约街头潮牌圈中大名鼎鼎的Og Ma,以倒卖Supreme闻名。Og是Original一词的缩写,在街头文化里代表首次发行的的正版产品,Ma(妈)则是对50多岁的谢女士的亲切称呼。在纽约这个时尚圣地和文化熔炉里,这个一直打零工、英文也不流利的中国移民,在儿子的帮助下成为世界各地Supreme粉丝心中货最全的卖家之一。
Og Ma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在深圳市工商局当国家干部。如今她是纽约街头潮牌圈名人,以倒卖Supreme闻名。
和Og Ma同一个年代的移民,很多都在唐人街做生意,大部分开杂货店或者餐馆。十年前,不管是在唐人街还是在中国,大妈们开的店总会让人想到廉价的地摊货和名牌山寨款。那类生意直到现在仍有很大市场——在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卖山寨Supreme的实体店与网店这两年层出不穷,其中不少在logo右上角多出的“NYC”字样暴露了它们的真实身份。不过,随着中国年轻消费者越来越富裕、越来越成熟,坚持正版的倒卖商在向价值链上游迈进的过程中赢得了不少拥趸。有机会到纽约的中国潮牌爱好者,被Og Ma的名声吸引,也会到访这家位于唐人街的小店。
时髦的Og Ma刷新了不少人对中国大妈的印象。独特的形象定位营造出的反差感,让她成了美国社交网络的网红,在Instagram上,她穿着各式Supreme限量款的照片吸引了17万粉丝。照片里的她总是做着“yeah”的手势或者招牌式的面无表情,有时候身旁还站着她从未听说的明星客人。
“我一直知道自己想做生意,但是从没想过我会卖这个,”Og Ma说。
有机会到纽约的中国潮牌爱好者被Og Ma的名声吸引,也会光顾这家位于唐人街的小店。
从唐人街到上西区
1994年,Supreme由英国人詹姆斯·杰比亚(James Jebbia)创立于曼哈顿Soho,它的旗舰店很快就成为纽约滑板文化的圣地,原来它只是风行于滑板迷、朋克和嘻哈圈中,而近几年在各国青少年当中人气暴增。Supreme引以为傲的logo——红底白字、Futura字体,借鉴了艺术家芭芭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的特色。其招牌的纯白色box logo T恤原价175美元,自从被各路明星穿过后,网上炒到数千美元,假货在世界各地泛滥。
每个Supreme粉丝都知道买一件货真价实的Supreme有多难。每周四Supreme发布新品的时候,旗舰店门口排队的人一直排到下个街角。Supreme的每件产品都是限量发售,购买也受到严格限制——在店里,每个人每个款式只能购买一件;在网上同样严格——每个IP地址只能买一件。
Supreme在全球只有11家门店。如果想在网上买,你必须盯着屏幕等待网上开放抢购。点鼠标和敲键盘听上去容易,但你不仅要比人快,还得比机器人程序快——这种程序从20美元到500美元不等。便宜的程序只能帮你自动填写订单信息,贵一点的则帮你实时监控特别款式和内存。
Supreme对转卖市场似乎深恶痛绝,在网站的条款页面直接写明,“你的订单仅供个人使用,不得用于转卖......我们保留取消订单并且无须解释的权利。”但这些打击投机倒卖的行为反而陷入了某种僵局——越来越严格的购买限制,让普通消费者发现Supreme越来越难买到,所以他们只能转而投向灰色市场。
对于很多不想花几个小时排队或手不够快的人来说,Og Ma与儿子开的店成了他们的选择。在这里随时可以买到最火的产品,当然,这是有代价的——他们得付双倍,甚至20倍于原价的价格。“唐人街有个中国大妈卖Supreme,她什么都有,”一个Supreme常客卢梦雨告诉我。她在旧金山留学,趁来纽约玩的时候来Supreme官方店外排队,说起Og Ma时,她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圈内的传奇。
与社交网络上高调、炫耀式的Og Ma不同,现实中的她并不很多言。卖了Supreme十多年了,Og Ma把自己与儿子的成功归结于好时机。他们在Supreme还没活跃在大众视野前就开始做这门生意了。“2006年的时候都是二三十岁的大人来买,他们都真的懂这些东西,”Og Ma说。“现在呢?都是小孩子拿着爸妈的信用卡来刷。”
倒卖Supreme不是一般的生意。根据纽约的投资公司Wealthsimple的一篇报告,倒卖Supreme的人可以从每件产品中平均获利67美元。不难想象,入行十几年的Og Ma已经有了一定的财富。光在店面和后面的小仓库里堆积的Supreme货品,估价值六位数的美金。(靠墙快堆到天花板的衣服中间,还贴着财神爷的画像。)刚来美国时,她和亲戚们挤在一起。而现在,她住在曼哈顿上西区的公寓里,每天晚上由司机送她回家。生意刚起步的时候,店里会雇人去Supreme店排队买,买到后把最火爆的款式立刻加价卖一部分,自己再留一部分等着日后升值。现在店里已经有固定的买手和源源不断的新货源,保证几乎所有产品在官方旗舰店一抢而空后总能出现在Og Ma的店里。
随着中国年轻消费者越来越富裕、越来越成熟,坚持正版的倒卖商在向价值链上游迈进的过程中赢得了不少拥趸。
美国移民之苦
在街头时尚这个男性主导的圈子里,有艰难的谈判和激烈的竞争,Og Ma不是对每个人敞开心扉的人。但如果她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距离拉近,你会觉得格外珍惜。Og Ma也有柔软的一面,但你得有所付出才能领会到。笔者去店里拜访了几次后,她看到我也会微笑跟我打招呼,用招呼老朋友的口气说,“你来了。”
Og Ma一开始并不屑于接受采访。她在圈内已经名气太大,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宣传。《纽约客》杂志在2013年写过一篇关于她跟儿子Peter做Supreme倒卖生意的文章,成了她的噩梦。“我们接到了好多好多电话,我都得把电话线给拔了。好多人想要给我们卖东西或者从我们这里买东西。但当时我们只想要低调。”Og Ma不愿意细聊,但是她知道这个二手市场是个灰色地带。何况随着Supreme产品日渐升值,她不可避免地担心被抢劫等安全问题。
Og Ma是自己的造型师。你会惊叹于她如何驾驭那些设计夸张的潮牌。有一天她穿着一件深蓝色T恤,配了一条Supreme的骷髅头围巾,嬉皮士的帅气和女性的温柔相得益彰。衣柜里Supreme衣服多到她记不清数量,那件box logoT恤只是她的日常着装。但她说自己最喜欢穿西装,那种职业范的黑色外套,并不是Supreme风格。
Og Ma的潮牌店每天都开门。门店后面的仓库就是她和其他员工吃饭、休息的地方。小店12点开门后他们会叫午饭外卖,而晚饭一直到8点关门之后才会吃。Og Ma几乎从不做饭。即使是在后面仓库吃饭的时候,她也会用一只眼盯着墙上的屏幕,8个摄像头实时监控着店内。Og Ma指了指路对门,就是警察局。她把警局旁边的门店也盘了下来,今年初开了Unique Hype Collection 2.0.,出售更为稀缺的Supreme爆款,只对VIP顾客开放,并更注重网上订单。
“我从来没见过Og Ma休息。”给Og Ma工作了十多年的麦克说。他总是站在店门口,像个保镖似的。他是店里十几个人当中唯一一个非华裔店员。他在2004年就认识Og Ma,那时候他还在念高中,对街头文化感兴趣,一放学就喜欢去Og Ma的店里逛逛。接着他跟着Og Ma打下手,从小摊搬到了这个门店。麦克说为Og Ma工作的时候,他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他从小在贫民区和奶奶一起生活。现在他叫Og Ma“妈”。
Og Ma敏锐的商业头脑被埋没了多年,直到她儿子Peter开始卖Supreme并请他妈出山。Peter在7岁的时候和她一起搬到美国,是这门生意的幕后大师。像很多其他上世纪的中国移民一样,他们来美国是为了和家人团聚。和她在深圳稳定且受人尊重的政府机关工作相比,刚来美国时的Og Ma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参加社区学校学习英文,同时做几份保姆工来维持生计。“来纽约的前两年,我几乎每天都在哭,”Og Ma说。“但是慢慢就习惯了。”
Peter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从小钻研低买高卖的生意经。18岁的时候靠卖电子游戏赚了第一桶金,之后逐渐对Supreme有了兴趣。他一边买来自己穿,一边转手卖。眼看着大家对这个牌子的热情高涨,他嗅到了商机。
在圈内货多的人会带来很多关注,但是Peter似乎并不想要这些可能会带来风险的名气,于是他让自己的妈妈管理地下商城的一家小门店,Og Ma成了坐在收银台的店长。笔者去店里拜访了数次,从未见到Peter本人,连店员都说极少见到这位幕后的创始人。我想让Og Ma给我介绍,她摆摆手,“他不会跟你聊的。”又加了句,“我都很少能见到他。”
Og Ma有时也会在地铁上和大街上被人认出来。“我以前会担心太多人知道我,但是现在我不在意了,”Og Ma说。
店长到“代言人”
生意越来越好,Og Ma在收藏圈内逐渐积累了名气。她对潮牌文化了如指掌,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是否是正版,哪一年的什么款,值多少钱。来美国快30年了,Og Ma的英文词汇量仍然有限,她的普通话带着很重的广东口音,念Supreme的名字时像在念“supin”(苏聘)。但是她对于Supreme的历史,每个合作款都有着百科全书一样的了解。
社交网络把Supreme从一种亚文化带入了主流视野,也帮Og Ma成了网红。店里打工的数个年轻人轮流管理门店Instagram的内容,他们的一部分工作就是给Og Ma跟她不认识的明星客人拍合影,美国当红说唱明星特拉维斯·斯科特(Travis Scott)、Rich the Kid,还有Wiz Khalif都来过她的店里。周杰伦今年8月去纽约的时候也携妻子昆凌一同探店。
Og Ma是店里的代言人,每过几天就会有一张她坐在最火的衣服旁边的照片,配文一般还会加上一句“价格到店可知”。因为Supreme的倒卖市场就和股市一样波动(当然,这个更像牛市),所以Og Ma不想让自己的价格太透明,以免让竞争对手知道。
即使没穿Supreme,Og Ma也会有在地铁上和大街上被认出的时候。在她从上西区的家里去店里的路上,人们拦下她问好,要求和她合影。以前倒卖Supreme还只是很小众的生意,她经常拒绝这些人。“我以前会担心太多人知道我,但是现在我不在意了。”
Og Ma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卖家,她可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卖。“我喜欢那些,”她指着一个上锁的玻璃柜里的T恤。“这些不管别人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的。”有一个爸爸想买给儿子做礼物,她回绝了;特拉维斯·斯科特也开了好几个价,她还是说不行。卖这些收藏品是Og Ma对一个顾客的最高认可。麦克说:“现在买Supreme成了一种最容易让自己看起来酷的方式,但是每个人需要慢慢努力才能一步步得到Og Ma的尊重。只有那样她才愿意拿出一些真正的好东西。”
21岁的约瑟夫·克里斯蒂安(Joseph Christian)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一个周日晚上,他把几个新发售的Supreme的包包卖给Og Ma,然后在店里呆着,和每个人闲聊。这是他几年来获得Og Ma信任的方法。“我总是来店里,和她聊天,买点东西,卖点东西。”他奶奶也来给他买过生日礼物,他还给Og Ma看自己和女友的合照。有一天,Og Ma突然打开那个上锁的玻璃柜子,说他想要买什么都可以拿。“他是我们的朋友,”Og Ma说,“所以我们给他一点钱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