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在《乐队的夏天3》的舞台上,瓦依那乐队和演员任素汐合作了一首长达七分钟的《大梦》。这是一首极其朴实无华的歌,讲述了一个普通人漫长又恍惚的一生,一个六岁的小孩走在田野里,不小心扑倒在水里,哭泣,此后他慢慢长大,经历青春,走过中年,来到暮年,每个阶段都遭遇那些人之为人的、近乎无解的困境。八十八岁时他重回田野,他看见了那个哭泣的小孩,“如果生命,只是大梦一场,你会怎么办?”
《大梦》
这首歌播出之后收获了巨大的共鸣,在微博的转发达到了64.5万,成了本季《乐队的夏天》第一首出圈的歌曲。《大梦》叩问生命的无意义,一位观众在某音乐App下留言:“听这首歌会让人想起王小波的一段话,这些事看起来就像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水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
这种叩问来自于三个在广西农村种地的人。过去十年间,主唱岜農一直生活在河池农村老家,他在村子里修了间房子,作为自己的工作室和农场,平日里,他种地插秧,养鸡养鸭,用随手摘下的树叶吹出旋律,弹奏自己做的葫芦琴。吉他手十八(也是《大梦》的词作者)和鼓手路民也来自广西农村,十八会在农忙的时候回家帮父母一起种地,农闲的时候他就在桂林的街头唱歌,路民白天在工地做泥瓦工,晚上偶尔在桂林的街边卖唱。
今年夏天,种完水稻,恰逢农闲,岜農带着瓦依那乐队出来演出,录制《乐夏3》。在舞台上,岜農吹树叶,路民敲锄头,“很多打击的声音都打不出土地的感觉,只有敲锄头的金属声,才能表达出那种情感。”岜農说。
路民在舞台上敲锄头
人们惊叹瓦依那音乐当种那股来自土地和大自然的力量,也有人觉得,他们的音乐技巧不够,而在岜農看来,瓦依那追求的,正是这种去技巧化的本真的表达,《大梦》的编曲本来也可以做得更复杂,加入更多的乐器,但他最后保留了最简单的声音,“我在民间,我看到农民,随手摘下一个树叶,吹出的那个旋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锻炼这个技巧,但是他们用最简单的音符就表达了无限的生命力,这个就会让我的心为之震撼。我心里边真正的摇滚,它就是一个内心的震撼。”
拉家渡是瓦依那的经纪人,在和瓦依那签约之前,他去过一次岜農的家,感受他的生活,“劳动之余,酒坛,谷斗,树叶,铁锄,瓦刀都是瓦依那随手玩起来的乐器,他们的传奇性就在于日常性。”
瓦依那乐队
在回老家种地之前,岜農在广州生活了十年,做平面设计,业余写歌,2006年的时候,当时有个电台节目,想帮岜農做专场演出,他临时找了两个老乡,组建起了自己的乐队,取名“瓦依那”,意为“稻花飘香的田野”,乐队成员,“聚时为歌,散时为农”,演出结束,乐队就散了,演出没什么收入,平时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
过去的十年,岜農大都是自己在田间地头唱歌,跟村里的留守儿童,组了一个“土人合唱团”,唱当地民谣。他在家乡整理制作完成了自己过去十年间的音乐作品“那歌三部曲”,于2015年发行。他给自己取名“岜农”,意为“石头山下的农民”,后来改为繁体的“農”,上面有个“曲”字,更符合他的生活状态。
岜農设计的“那歌三部曲”专辑封面
相比起词作者十八,岜農也许是那个更为积极的人。在十八原版的《大梦》里,岜農最后加了几句歌词,“我看到花儿在绽放,我听到鸟儿在歌唱,我看到人们匆匆忙忙。我看到云朵在天上,我听到小河在流淌,我看到人们漫步在路上。”某种程度上,这是他在经历了人生的诸种虚无之后找到的答案。“反思现实,就是为了跳出执着与恐惧。”他说。
《大梦》火了之后,高中同学群里有人感叹,“家园终于熬出头了。”岜農原名叫韦家园,他听后觉得好奇怪,笑着说,“我一直不是在熬,我一直在享受生活而已。”如同那首《大梦》,“瓦依那不只是土地,我们表达的是,人,事物,当代,还有当下,我们跟时代的感受是同步的。”
以下是岜農的讲述。
我回家,不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我是一点一点建构了一种新的生活
我小时候就在农村生活,我家是在河池市南丹县小场村,父母都是农民。2012年春天,我还在广州上班,做设计,农忙的时候回家帮父母插秧,秋天回来收割水稻。
我们隔壁村,比我们更偏,还没有通高速公路,那里正好有一个废弃的老房子,很安静,后山上有泉水,屋前有土地。2012年我开始在这个地方修房子,作为农场和工作室,15年的时候,房子修好,我就辞掉了广州的工作回来了。过去这十年,我在农村种地,唱歌,做一些自然乐器,过一种半农半歌的生活。
岜農在田间观察水稻
当时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我觉得城市已经给不了我什么养分了,该看的都看完了,自己实践也实践完了,如果再留下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那时候35岁了,如果留下来,可能就要考虑生小孩,我一想,没有房,你得购房,小孩以后上幼儿园也很贵,他长大后,你还得给他买套房。可能到60岁之前都得安稳上班,你下班回来都已经很累了,你还能做啥?你还能做乐器吗?你还能唱歌吗?我父母也不喜欢去城里住,我也不能经常在自己父母身边,就觉得根本没什么意义,就放弃了那里的生活。
我回家,不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我是一点一点建构了一种新的生活。很多人说我们只是在浮夸地赞扬田园,的确,真实的田园、农村的现状可能没有这么值得赞扬,年轻人在村里找不到工作,孤单的老人留在村里。它的确没有那么浪漫,但我赞扬只是我自己建造而来的生活,我的生活是我们付出很多东西建造出来的。
比如我修房子,一开始,我有两个月都在捡垃圾,原来的住户把垃圾扔在他的房子周围,他可能住了10年,后来我就挖到泥巴下面都有垃圾。我得先清除掉很多垃圾,再慢慢种上花草,修水渠,做生态厕所,亲手慢慢去打造以后,才有了很舒服的环境。人际关系上你也得重新打造,我很多朋友爱喝酒,我都跟他们说,你可以来我这里,但你只能喝茶,你可以跟我聊天,聊音乐,但是那些家乡的陋习,扛着一堆酒来,喝醉了就大喊大叫,我都是拒绝的,就是你必须形成自己的一个风俗习惯。我们插秧的时候会喝红酒,那个红酒都是我们自己酿的,用当地的山上的野葡萄酿的。
我的房子一楼是一个有火塘的厨房,还有我做音乐的工作区,门口有一个大草坪,白天我在那里喝茶,晚上可以坐在那里,看月亮,看星星。我找了两个帮手,不到半年时间,房子就修好了,基本没花什么钱。窗户是一个小学拆掉的旧窗子,花了50块钱。我们村子有一些拆掉的老房子,那些瓦片都没人要,我就一点点去捡,拿来用。
我做了生态厕所,是一间茅草亭,茅草做草甸,芦苇做篱笆,干湿分离,黑水净化后才能排出去。我洗碗用米糠,前两天我去田里,发现甘蔗的根系堵住了下水口,很细很密的根系,我就拿它当我的洗碗布,我洗澡用手工皂,我的水都是要流到田里的,我要保证它不能伤害植物和小动物。
其实12年在广州的时候,我就开始这样的实践了,当时在阳台楼顶上种了很多菜,尝试很多堆肥和酵素这种健康的种植方式。我洗衣服也不用洗衣液,是自己用无患子做了酵素来洗,洗完衣服的水我又接到一个桶,那个水可以用来浇花浇菜,如果你用洗衣粉洗,你就不能这么用了。
我回家后发现我们村都没人种老品种水稻了,老品种产量低,我就到处去收老品种,然后自己种,不打农药,不用化肥,不用除草剂,实践自然农耕。现在刚秋收完,整个冬季到明年春天,我也不用干什么活,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给我的果树割草,没时间的话,就让它留在那里。冬天主要就让土地休耕。
我们在《乐夏3》唱的第一首《田歌》,那是我08年的时候,从广州回家,我去田里,帮父母拔菜,他们在田里种了很多菜,第二天中午,我再去田里看的时候,发现菜都没了,拖拉机来已经把地犁过了,父母已经在那里种上了新的小菜苗。我小的时候,土地是可以休息一个冬天的,人也能休息,我们小孩就去放牛,大人就打牌,现在休耕的时候,菜价更贵,因为反季嘛,所以大家都舍不得休耕。我就写了“哎呦我的土地,是我连累你也没得休息”。
《田歌》
在农村生活,我也有得有失,我一直信仰老子《道德经》里讲的,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有得有失的。比如我在乡下的话,可能我半年都没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但是对我来说,都不是太在意,如果我在意的话,我就去了大理的酒吧了。我更喜欢的是,一个人去见人,一个人看月亮,我就不觉得那个失去(见异性的机会)是可惜的。
当然也会觉得孤独。22年底,第一次阳了的时候,因为我不想吃药,就熬了几天,就有点动不了,身体太弱了,能量很低。我平时坐在农场,我一个人我都喜欢关着灯,看着月亮,或者点一个小小的灯,在那里看月亮喝茶,但是那次生病的时候,就感觉有寒气逼着你,孤独感在逼着你,你就撑不起那个黑夜了。
还有就是在乡下生活,虽然吃的什么东西都很好,住的也可以,但有时候可能半年都没有什么收入,但是我也不太焦虑,因为日子也过得挺热闹,做乐器,唱歌,我觉得安静又快乐。我可以跟花花草草、月亮、风、田地在一起,我和它们都是有感情的,我不是为了获得一袋粮食,当工作一样,去劳动。每次我看到我的田里多了一种植物,多了一种动物,我都很开心,生物多样性越多越好。
我回家后,陆续花了三年时间,制作完成了“那歌三部曲”,也代表了我人生不同阶段的状态。《飘云天空》是去看大山之外的世界。《西部老爸》是看过城市生活之后,重新回来看家乡。《阿妹想做城里人》是思考,是选择。出了专辑之后,偶尔也出去演出,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农村,过自己的生活。
我和十八、路民三个人聚在一起,也是巧合。19年的时候,我出了一本书,叫《低头种地,抬头唱歌》,在桂林一家书店做分享会,十八听了,他很感兴趣,后来我去桂林,做自然教育,他也会来看,我们就认识了。
岜農和十八在家里排练
十八这些年一直在桂林滨江路唱歌,2020年疫情期间,滨江路上没什么人,迫于生计,他去了一家游戏公司上班。就是那个时候,他写了《大梦》,发给我听,我很喜欢,在朋友圈转发,帮他推一下。十八他原本有自己的乐队,去年他们有个演出,其他几个成员来不了,他就拉我去唱,还请了路民。路民一直在桂林打工,偶尔也在街边卖唱,自己也写歌。
我觉得他们都很可惜,写的歌都很好,但是没什么演出机会,桂林那边的场地也不给他们演,怕没人来,怕赔钱。去年九月份,杭州有个演出邀请我去,我就叫上了他们俩,十八弹吉他,路民打鼓,感觉在一起玩得还挺默契。
大家看到我们在一起像多年老友一样,其实就是大家有共同的东西:都出身农民,都在山野间长大,也都有表达欲,享受去表达土地的力量,所以才有了后来大家看到的现在的瓦依那。
我心里边真正的摇滚,它就是一个内心的震撼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一二年级我就会画立体感东西了,后来经常在课本的空白处画一些电视上看到的人物。高考的时候,面临专业的选择,我就立志要当画家。
后来去读了大专,大专本来要读三年,我报名了一个学期,但其实那半年我都不怎么去上课。我学的是油画,老师都在教我们怎么去临摹一个商品画,然后卖出去赚些钱,但是我想画有精神内核的东西,不想画那种只是做为一个商品的画,我想当画家。我那时候还选修了音乐课,但也只上了几节课,之后就自己写歌。不过那个时候没想过要做音乐,就觉得画画的时候,有一个吉他来陪伴自己而已。
岜農在家里排练
一学期结束,我就退学了,开始一边工作,一边继续考美院。考了四年,每次都卡在英语上,后来就放弃了。
其实到后来我思想上已经发生叛变了,在那四年的过程中,我把国内名家的画,还有国外好多大学的美术教材都自学了。在学习的过程中,我开始对主流的教育,有点反抗了,比如说到了这个领域最高的学院,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他们那个素描课画个石膏像要画四年,画得很逼真很写实,但我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它的技巧让我震撼,但是对我的心里没有什么震撼。
那个阶段,我开始被民间艺术吸引,看到农民的剪纸,还有小孩的画,包括我们广西绣在衣服和鞋子上的画,还有画在糯米粑上的很多东西,都是无名的农民作品,很朴实很美,也有抽象意味,这些东西反倒很震撼我。
对于我此前追求的那种技术性的艺术,我开始不信任它了,我就是更喜欢那种没有目的性的、每个人都可以在生活中去表达的艺术。
这种转变也影响了我的音乐风格。2006年我在广州组建瓦依那乐队,一直没有找很专业的乐手来做乐队,后来很多人说瓦依那的技术不够。其实我也可以找那种很高技巧的人来做乐队,但是我就觉得,一个震撼心灵的东西不应该只靠技术,当然技术也有它的美,但那不是我想追求的,比如说,你让我去现场听一个爵士乐技巧很高的演出,我可能很惊叹于它的技术,但是它不一定震撼我的心灵,但是我在民间,我看到农民,随手摘下一个树叶吹出一个旋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锻炼这个技巧,但是他们用最简单的音符就表达了无限的生命力,这个就会让我的心为之震撼。我心里边真正的摇滚,它就是一个内心的震撼。
排练之余,三个人自娱自乐
其实《大梦》这首歌,我们编曲的时候,我其实也可以找很多大提琴,小提琴或者合成器,但是我们会觉得,所有东西加进来,都会掩盖掉它本身的叙事性,所以我们尽量的不去破坏它。很多真诚的东西,它是不需要技巧的。
其实在农村长大,我小时候就听山歌,但那个时候看不到它的价值。人真的需要自己去经历一个叛变的过程,比如说读书的时候,学校老师一直给我灌输的是另外一种思想,他会告诉你,你要努力读书,以后不要当农民,你要去城市,你要有车有房,这样你才有出息。他会无形中让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你来自的地方,都是土的,是没有价值的。所以很多人他即使在外面混得不好,他都不敢回家,因为他已经被灌输了,你回家就是失败。
我其实出去尝试了他所说的那种生活,都看了,体验了,也找了所谓的体面的工作,我也观察身边的人,成功的,没那么成功的,最终我发现,那种生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在广州,我在一家杂志社做平面设计,就是美编,一个杂志社它本来的设计风格其实已经定型了,你就跟着走就对了。最后发现其实就是修图啊,修标点符号啊,而已。它不至于枯燥,但是创造性有时候也没那么容易。我还给一家寺庙做过设计,我的冲动就是想在那里设计一些古典文明的这种东西,但是领导或者方丈,他们可能又喜欢另外一个东西,就是那种金碧辉煌的东西。我也做过插画之类的工作,那几年,我经常换工作,后来就发现,都差不多。
后来我对于设计也有了新的认识。像我在舞台上背的尿素袋改造的背包,很多人觉得我背它上节目很刻意,当然从某种角度讲,我的确也是刻意的,这个不是我的特例,在农村,很多人都用尿素袋来改造背包,很方便,它也是一个环保可持续的一个行为。
我背着它,其实是跟当代农民的一种同步。大家会质疑,恰恰说明我们的东西的确冲击了一些人的思想,其实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我之前在城里做设计,做所谓的符合大众审美的设计,为了设计而设计,后来我发现,在民间有这种反设计的东西,它不被任何理念约束,自由而发,最朴实,其实是最大胆的。在大家都追求名牌包的时候,我可以背个塑料袋,人家看了还觉得很时尚,很多人还要我们出周边。就是很多时候,我们以为一定要追求个什么,才有成就感,但其实,可以有一种相反的选择。
所以说到最后,就是你要大胆,大胆地去感受你的感受,大胆地去认可自己的感受。
我们跟时代的感受是同步的
我们乐队三个人虽然都在广西,但我们住的都很远,相隔两三百公里,平时演出和排练在一起,结束后就各自生活了,我们也不喜欢总呆在一块,大家都需要去感受自己的生活,自己独立去创作,我们的交流也主要是音乐领域的,这个是我们能玩到一起的部分。
十八他是比较敏感的,他是对生命这块思考的比较深度一些,他的忧虑比较重。我觉得他写《大梦》,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就是从本能出发,去写他的感受。虽然他是一个经常去西藏去寻找生命答案的人,但其实他还是对所有事物都带着一种,是对生命无常的恐惧感,他对很多东西都很敏感,你说让他给出一个答案,我觉得他本身也是在路上(寻找)的。但是他至少是把我们真实的困惑给说了出来,不再逃避,所以每个人才会觉得在《大梦》里面找到了自己。
我觉得这就是艺术,去梳理和表达,去接受这么一个事实,至少它是一种释放,你说最后能想通什么,也不一定(笑)。就像路民写的《阿妈归来》,他不一定实际上去解决了什么问题,但是他敢面对他心里的阴影。幼年时留下的那个阴影了,很多人都说原生家庭的伤害是没法抹掉的,但他把他自己的阴影唱出来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释怀了。
岜農和路民在家里排练
我自己写歌也都是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个点,想用音乐去记录,去化解,去诉说,它可能也不是某个时刻的冲动,可能是一段时间一个困扰我的问题。我最开始写歌都是直接体验,我痛,我就唱痛,后来可能是我变快乐了就能跳出来了,不再沉浸在自己那个角色里。
我现在唱的很多歌都是早期写的,回家以后的歌都比较少唱。回家后我做纯音乐越来越多,因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疑问了,那些困惑在三部曲已经写完了,我回到家就是享受生命的。未来的创作的出发点,可能会是社会的困惑。
比起他们两个,我的痛苦都算不多,我一直都是可以自由选择的。我很多同学,他们想干嘛,他家人都不给他干嘛,所以才会有很大的痛苦,我基本上是想干嘛就可以干嘛的,但我会对我的行为负责。当然我也会面对一些选择。刚回家的时候,当时最大的困惑就是没有收入,但其实回家后好像也不需要你花钱,刚开始两三年你会很兴奋,因为你很自由,也可以享受大自然,兴奋感也超过了暂时没有收入的感觉。后来也不焦虑,因为发现只要你把每件事做好了,人家就不停地想找你,你种田,你好好种,人家也要跟你买米,比如说有一些小学找我做农场夏令营,我准备得好,人家后面还会再找你,其实慢慢就会有很多东西,会支撑着你的生活。
岜農和参加小学生夏令营的孩子们在水田间
回家之后,我其实很少看书了,和人交流基本都是农耕相关的,我就是看大自然,看生活,也看新闻,关注社会新闻。当时看到丰县的铁链女事件后,我写了首歌《哭泣的童谣》,和当地的小朋友一起唱,我们叫土人合唱团,那个歌词是“这个繁华的春天,没有我。这个繁华的世界,不要我,我会哭泣,大声哭泣。”
当时乐夏节目组让我们用一句话描述瓦依那的音乐,我很清楚我们的音乐是什么,但是它不是一个词能够概括的。因为我对它的约束没那么小,我希望它是宽阔的,我们在生活中能感受到的,其实也不只是土地,就像十八说的,语言具有破坏的能力,你一旦说了一,就代表你漏了其他的百分之九十九。我们不只是土地,我表达的是,人,事物,当代还有当下。我们只是站在农村,从我们生活的这个视角来写,我们跟时代的感受是同步的,这个时代它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们都会同步去记录去表达。
尤其是唱了《大梦》之后,演出的机会多了,当然会有一些取舍和选择,当时决定要出来重新做乐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会尽量维持半农半歌的状态。我九月份在家就呆了三天,也没得休息,县里的领导来慰问,我就得接待(笑)。接下来我们要做全国巡演,每个月会出去半个月,再回来休息半个月,目前是这么计划的。
我这些年一直在微博上记录我种田的经验和感受,这两天跟大家分享了关于厨余堆肥的经验,堆肥主要在于水分控制和微生物分解,山上的树林落叶表层泥土里就有很多微生物,还要保持一定湿度,微生物才能充满活力,分解最快,我发现,保持人体温度36度左右,分解最快,可见,万物相同,世界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