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天空
2017年4月，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莫莉·赖纳(Molly Reiner)带领一群来自中国南京的五、六年级小学生参观普林斯顿校园。
新泽西州普林斯顿——今年春天的一个黄昏，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里，2017届的毕业生苏凤云(Sophia Su)用普通话描述着母校的迷人之处。她将一群中国学生带到了美国国父之一、曾任普林斯顿校长的约翰·威瑟斯彭(John Witherspoon)的雕像前。苏凤云出生在美国的新泽西州，父母来自广州的郊区，她从小说广东话，也会说普通话。但是在她刚开始当校园导游介绍威瑟斯彭在大学的地位的时候，把“校长”这个词的发音念错了。
“那群初中生笑话我的口音，”她后来说道。
像很多其他美国名校一样，普林斯顿近年来接待了越来越多的华人游客。他们在全国校园中的出现自成一景。但是对于那些年轻的校园导游来说，这些游客们变化无常、难以取悦。他们对学校的问题与感兴趣的东西，就像他们不同的中国背景那样多元。
在普林斯顿，学校管理人员也对中国游客的大量涌入采取了相关措施，他们在校园竖起了中文的指示牌。有一栋楼里甚至贴起了一张微信二维码，以方便游客们在中国最火的社交平台上了解更多关于该校的信息。有中国学生给学校赠名“王子屯”，以示其高贵冷艳的校园环境。
普林斯顿大学本科招生办公室的参观协调员拒绝提供有关校园内中国游客的信息。但是据一位中文导游负责人的估计，每年的中国大陆访客可能高达一万人。在夏天旺季的时候，绝大多数游客来自中国；在学校上课期间，绝大多数游客则来自美国。
普林斯顿与其他东海岸大学对中文校园导游需求的增加，给很多新创办的旅行社提供了机会。苏凤云毕业前所在的Mandarin College Tours就是其中之一，他们雇佣普林斯顿的学生来当导游，并用大巴车带着游客游览中大西洋地区。普林斯顿位于纽约和费城的中间，是东海岸大学与城市之旅中一个方便的中点站。
Mandarin College Tours于2013年由一个普林斯顿大学的华裔学生与另外一个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友创建。公司与在纽约中国城的旅行社纵横旅游(L&L Travel)合作。在学校上课期间，Mandarin College Tours每天会接待一组20人左右的旅游团。暑假时，纵横旅游会带来更多的游客，每天能有三到四个团。
四月份的时候，作为一名在普林斯顿学习中文的大四学生，我参加了两次苏凤云带领的一小时的校园参观行程。在我四年的本科生涯中，数量越来越多的说中文的游客逐渐引起了普林斯顿人的注意。学生们无法忽视他们。有些学生觉得每周末来学校参观的旅游团很好玩，另一些学生则因为这些游客而感到一些微微的不快。很多同学因为时常会被迫进入游客们的照片而表示不满。我的宿舍位于学校标志性建筑布莱尔拱门(Blair Arch)附近，从那儿，一直可以听见中国游客们拍照时的喊声：“一，二，三，茄子！”
今年春天，我甚至自己带了一个参观团：一群来自南京，在美国东海岸参加机器人比赛的小学五六年级学生。我们正漫步在校园内一处由布满常青藤的哥特式(Gothic)建筑围起来的院子时，“哈利·波特会住在这边，”一个小男孩突然说道。我们都被逗笑了。
普林斯顿的教职员工和管理人员努力不让游客们干扰学术活动，但一些说中文、拿着相机的游客会经常进入图书馆，或是透过教室的窗户窥视普林斯顿学生们的日常作息。尽管校方的立场是不建议游客进入学校的楼房，但校园导游们说，学校并没有采取相关的管理措施。“学校只说游客们不可以使用教学楼内的洗手间，”即将升入大四的校园导游吴丝雨说。
在我参加的校园参观团中，纵横旅游的旅游团里既有住在纽约、母语为中文的游客，也有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其中有一个旅游团还接待了美国印度裔游客，导游使用中英双语进行介绍。
Mandarin College Tours向游客收取10美元作为参观费用，游客另外还要向大巴公司支付一笔费用。普林斯顿的导游如果用英文或中文作单语讲解，旅行社支付的费用是25美元一次，双语则是35美元。除此之外，导游还会收到一笔高低不等的小费，吴丝雨说道。
途经普林斯顿的纵横旅游旅行团的行程四到八天不等，花费大约在每人340到765美元之间。其他的站点包括了华盛顿、费城和纽约的Woodbury奥特莱斯。纵横旅游的商业模式——将校园参观及其他景点外包给像Mandarin College Tours这样的旅行社——引来了很多顾客的不满。在美国的点评网站Yelp上，截至8月初，有93位顾客给纵横旅游作出了评价，但总分五星当中仅得到了1.5星的平均分。很多人抱怨旅游中有很多“隐藏费用”，旅行社在宣传的时候并没有显示这些外包项目的费用。一些顾客也对紧张的行程表示不满，觉得他们一直在赶往下一个景点。
苏凤云接待的一个旅行团到达普林斯顿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旅途，在从华盛顿特区启程三小时后，他们从大巴车上蜂拥而下。普林斯顿对很多人来说更像是一个附加的景点，并非专门为它而来。团员中有一位是来自纽约的旅客Rain Guo，郭先生（音）带着妻子和五岁的女儿，我问他为什么他们一家要来参观普林斯顿。“这是包含在行程中的，”他说，然后问道，“有什么免费的吃的么？”
纵横旅游的导游提醒苏凤云要先将游客们带去厕所。所以校园参观的前10分钟就在普林斯顿大学对外开放的艺术博物馆里度过。参观正式开始后，游客们就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学校上来了。
Mandarin College Tours给他们的中文校园导游提供了一本指导手册，里面列出了他们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以及他们应该如何应答。其中包括：
“请诚实地、开诚布公地回答问题，无论它们听上去有多无知。
（请准备好回答以下问题：
‘你是一根香蕉嘛？’[指持白人价值观的东方人]
‘你怎么看中国？’
‘你为什么那么帅？’
‘你有女朋友吗？’
‘科学证明中国人比美国人聪明，普林斯顿为什么不多招点中国学生？’
‘美国人对中国人是什么印象？’）”
还有这条规则：
“请避免以下敏感话题：西藏、中国政治、台湾和宗教。”
这些“敏感话题”并不常见，但是与我交谈过的校园导游告诉我，提前预防此类情况的发生是为了避免让顾客们感到别扭。“大部分游客都是中国游客，我认为如果中国游客们听到西藏应该从中国独立出去的想法，反应会很激烈，尽管大部分美国人都赞成这个想法，”苏女士告诉我。她还说：“我遇到过的最敏感的话题，包括特朗普政府对国际学生签证的影响和普林斯顿的学费。”
苏凤云遇到的最常见的问题就是“学费多少”，她说。她会花费一整个景点的时间来解释普林斯顿的学费和助学金系统。
参观的过程中，前面提到的郭先生问我，普林斯顿是否存在种族歧视的现象。他用普通话问了我两遍，随后为了确保我理解他的问题，又将其输入到谷歌翻译中去，然后用最大的音量让谷歌读出“种族歧视”(racial discrimination)的英文，引得其他游客纷纷扭头看向我们。
我回答，种族歧视在普林斯顿历史上的确是个问题（普林斯顿校友米歇尔·奥巴马毕业于1985年，她曾写道，普林斯顿“因为是种族上最保守的常春藤学校而臭名远扬”），但是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尽管还有进步的空间。我之后问郭先生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在美国我算是一个少数民族，”郭先生说，他想要了解普林斯顿是怎么对待种族歧视与少数民族方面的问题的。
我用普通话问郭先生的女儿，她对普林斯顿怎么看，但是她很害羞，刺溜一下就跑到前面去了。“我每周都带她去学中文。”郭先生自豪地说，“她中文和英文都好。”游客中其他带着小孩的家长告诉我，他们想让孩子们看看如果他们努力，将来可以上到什么样的学校。
当然，普林斯顿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不比哈佛和耶鲁。它名气不够大。“就连我在农村的姑姑都听说过哈佛。”哈佛大四学生Zara Zhang在《哈佛杂志》(Harvard Magazine)2015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但我向她问起普林斯顿，她却摇摇头。普林斯顿的中文名字是哈佛中文名字的一倍，对于一点英文也不会的人来说很难记住。”
Sunnie Liu是Mandarin College Tours在普林斯顿的协调员，也是生物专业的博士后，她说：“我觉得普林斯顿不那么有名的一个原因是，它没有同等级的研究生院和法学院。”
尽管如此，大部分的游客还是对普林斯顿的方方面面很感兴趣。来自苏州、到美国来看他在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读博士的儿子的胡仔贤（音）问有多少中国学生在普林斯顿学习。（具体数目不好算，但2020届有十多位来自大陆或香港的本科生。）
参观结束后，苏女士将旅游团带到了纵横旅游的导游那里。游客们没有在度过了美国独立战争的战火、目前作为学校行政大楼的拿莎堂(Nassau Hall)前停留太久。汽车的引擎已经启动，在他们回到酒店休息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