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Bellevue 李登公司办公室
室内一片寂静。郭泽民心绪不宁的坐在办公桌前,把自己编写的程序代码不停的一次次地推翻再来,折腾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写出满意的答案,他索性推开面前的办公用品,站起身,踱步到楼顶的休息厅外的全开放式露台。他脸上漫上了一层冷峻,仿佛罩上了冰甲。自从被请到警察局盘问后,这样的精神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他的内心世界相当复杂与混乱。他恨透了胡雅,感觉是这个女人给他找了大麻烦。可是对于胡雅的死,他还是一直不能接受。关于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他却对警察撒了个弥天大谎!因为郭泽民自从胡雅到西雅图找他后,俩人见过面,只不过绝对是避人耳目,瞒天过海罢了。“胡雅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她是我的最爱,也是我的最恨!”,郭泽民的眼睛极目远望,微微地眯了起来,时空仿佛穿越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确实恨胡雅恨的牙痒痒,有时真想杀了她,那样我的痛苦就可以完结了。可我下不了手,因为爱她爱到无法自控,她已经是我的生命。有时甚至感到她死了,我也会死。我们的爱与恨,罪与罚是混合在一起的。所以,无论她多么不检点,我还是想她,要她,无可救药!我下了无数次决心不想再理她了,可,我就是办不到!我对她是爱恨至深,两者交融,坠入无底的深渊却甘愿其中。这样的我,怎么下得了手?……警察竟然怀疑是我杀了她。……如果我能,那也是一种解脱,可我根本办不到!”
他的脸上退却了冷漠,慢慢地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心境却很苍凉,脑海里重重叠叠的记忆,霎间似暴风骤雨扑将而来:
“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不见面就好了!
当年到温哥华后到处找我。至今,我都不知道她是怎样来这里的?当时大家都知道我到西雅图工作,而且刚结婚不久,在得知她是我前女友时,谁也不愿意冒然把我的消息透露给她。?我在温哥华最好的同学博文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去了我的学校,也找到了我过去的住所。问我怎么办?我回答说绝不要告诉她有关我的任何信息。让她赶紧回中国。她需要路费,我会用银行卡打给她。让博文以他的名义给钱。这样纠缠了一个多月,最后,博文再打电话告诉我:周旋了很久,他实在撑不住了,已经把我的状况如实地告诉了小雅。因为她像疯了般几乎是每天都去我过去的住所,怎么劝也不走。一定要得到我的确切消息。花容失色,非常憔悴,总是哭泣。我埋怨他,他谴责我把这么好的女孩眼看着给毁了。骂我冷血,说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我哥们,他早就把小雅抢到手了。其实,我能有什么办法?自从知道她来了温哥华,我以为已经永远死了的心就翻腾开了。可是,我明白:无论我多想见她,都绝对不行了。我要保证安定的生活,有朝一日爬上去,我的家庭就不能出问题。可小雅是我的死穴。那时,我只企盼苍天有眼,能让她知难而返,恨我也罢,咒我也罢,只要她能安全地离开,我的罪孽就减轻点。她一天不走,我的心一天就悬在嗓子眼。我侥幸地以为她的签证一到期,她想不走也不行了,除非彻底不在乎将来而黑在温哥华。我知道她向来胆子小,绝对办不到。可没曾想她得知我的消息不久,就竟然来到了美国,还找到了我的工作单位。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也不愿意多想。我公司把门的告诉我,她已经在那里等了我一天了。面对站在我面前的她,我感到无法再逃,就那样无奈地被迫和她见面了。
看着她神情颓然,失魂落魄,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脸,我茫然地站在那里,耳朵嗡嗡直响,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惴惴不安地偷偷地盯着她看,像是个做错事的罪犯。
她却先开口了:”别在你的单位门前碍眼!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她变了!变得让我感到很陌生。我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见到我会不顾一切,梨花带雨地哭着扑到我怀里,诉说她的委屈。可她没有,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冷冷地把话讲完,就扭身往公车站走。
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跟着她走了几步,悻悻道:‘等一下,我把车开过来,我们坐车走。’
她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嘲讽,”哟,我倒忘了,郭澤民大人现在可是美国大公司的电脑工程师,以后,还要当CEO。“
我不敢接话,仅转身往车库的方向走,冲她喊了句:”如果你想谈,就在这里等我,否则,赶紧走。“
我边往车库走边祈祷,盼着她能就这样离开我的视线,永远别回头。因为,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我的内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痛。当我回来的时候,她没有走,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二月的寒风里,身子瑟瑟地发着抖。我让她上车,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递给她。她连看都不看,说了句”脏“,又扔回给我。我没有再讲话,把车开到附近的一家宾馆的咖啡厅。我们就在那里进行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谈话。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希望她快点回中国。交给她一张我的银行卡,告诉她,密码就是她的生日。她不接,全身都开始颤抖。什么也不说,站起身来,默默地往外走。我急步冲过去,”你去哪?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温哥华。“
她推开我,甩了句:”我们已经不相干了。走你的吧。“
我还是追着她,”你今晚打算住哪?“
她所答非所问:”你不过也是个龌龊的小市民。即使有一天当上了总统又怎么样?“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似野兽般的光,我怯懦了,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跟过去。她抛下了最后一句:”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后来,我庆幸她当时没有泪流满面。否则的话,我一定还会不顾一切地像小时候一样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觉着她恨我,是好事。因为这样,她就能容易地将我彻底地忘掉,找她的幸福。
我以为她很快会回到中国,我们从此再无缘相见了。可命运有时是人无法主宰的。
九个多月后的一天,我的同事希尔顿神秘兮兮地邀请我下了班和他们几个单身大男人去西雅图市中心附近的一家夜总会消遣。
我一惯是三毒不沾的,又有了老婆,所以,拒绝。我知道他们几个这段时间老去那里,迷上了个脱衣舞娘。可他不依不饶,说是因为那个女孩是个中国人,在华盛顿州立大学读书,让我这张中国脸过去,方便搭讪。我虽然还是拒绝,但架不住他们的嘲笑,说我就从来没开过荤,是个非常无趣的中国佬。所以,一定要拉我入一次江湖。我的心动了,不是因为想开荤,也不全是为他们的讥笑,而是对那个中国女孩产生了兴趣。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中国人在西雅图干这行的,以前是绝无仅有。就这样,我去了夜总会。
光线昏暗的夜总会里,音乐强烈地敲打着墙面,烟雾缭绕,坐无虚席;喧哗的人声,摇曳的烛光,穿着三点服饰的女服务生穿梭在人群之中,构成了一幅荒诞的画面。
大厅内弥漫着呛人的各种怪味,香烟燃烧后产生的强烈气体熏得我的眼睛刺痛,我很不适应,感到压抑得透不过气。
几个同事带我到一处靠近舞台的地方站稳,他们点了几瓶啤酒,喝着,谈笑着……
突然,射向舞台的灯光骤然间大亮了起来,五彩缤纷,非常耀眼。几个妙龄的女舞者衣衫清凉,很快扭上了台。美人嫣然,无分轩轾,人们夹道瞻顾,气氛顿时热烈空前。
我看着猛然间掉进温柔乡里的浪子们豪放地叫喊着,狂热地打着响鼻儿、吹着口哨,一时不适应,不太好意思往台上望。
突然,希尔顿捅了我一下,“看哪那,台上。瞧,那儿--就是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
我的目光转向了舞台,顿时驚呆了,瞠目結舌!
希尔顿手指的正是小雅。此时的她在玻璃舞台上的中间位置,只见她款摆臀部,胸部高挺,拼命地扭动着迷人的身躯。她双臂拢着后脑勺,舞步猥琐,在钢管上来回旋转着,施尽浑身解数,用钩人魂魄的眼神向台下抛着媚眼。
一边扭,一边把身上好看的衣服一件件地抛出去……
我只觉着一阵昏眩,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好像马上就要吐得天翻地覆。
希尔顿好奇道:“怎么了?”怪笑,“你也太不男人了。”
我慌乱道:“不行,我需要到后面找个地方坐会儿。”
希尔顿: “好吧。不过,你可不能白来,一会儿我把珍妮弗叫过来,你要帮忙。”
我胡乱地应了一声,步履踉跄地向后走去。我选了个避静的角落坐下来。因为我想走,已经力不从心,腿似千斤重,只能坐在黑暗中,尽量掩蔽自己,我渴望小雅千万别认出我。
台上的表演已经到达巅峰。此时的小雅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多少布丝,全身雪白柔滑的肌肤在舞台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下散发出白瓷般的光泽,高耸的乳峰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一颤一颤的,乳头红扑扑的耸挺着。我感到天旋地转。
台下响起了阵阵尖叫和打手响的声音。有人开始往台上扔钱,有人则往脱衣舞娘的胸罩和三角内裤中塞钱。
小雅俯身拾起钱,向人们致谢。然后,随着墙面蛇行。她在一个四十八九岁的金发男人面前停下,爬上男人坐着的椅子,钻进那个男人的双腿之间。
胡雅俯身拾起钱,向人们致谢。然后,随着墙面蛇行。她在一个四十八九岁的金发男人面前停下,爬上男人坐着的椅子,钻进那个男人的双腿之间。
我的血已经倒流,完全傻了,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实。头脑变得恍惚,感觉世界就像到了末日。我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人,骤然间,厅里的人都变得很朦胧,只有全身赤裸,在白人男子身上的小雅在我的眼中闪动。
我的劲头不知道怎么又来了,“嚯”地猛然站起身,歪歪扭扭地硬撑着向发疯似地跑出去。
那夜,我整宿没回家,一个人坐在吧里喝酒,任凭老婆的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索性把手机关了。我感觉自己的全身已经炸裂开了。一块块的肉从躯体上往下掉,血,被吸干了!……再后来,我的记忆完全模糊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快天亮的时候,我酩酊大醉,由于酒精的关系,我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摇摇摆摆地跨出酒吧的门,漫无目的地向风中走去。雾气弥漫,凛冽的寒风扑来,骤然唤醒了记忆。
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和小雅一起渡过的那段岁月突然在脑海里回旋。小雅娇柔而清脆的声音,羞怯的笑,性感的双唇,留在自己每一寸肌肤上的吻,都回到了眼前。
我对着漆黑的夜空狂喊:“爸爸,妈妈,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的儿子他毁了小雅。”声音哽咽着,很嘶哑:“小,小雅她完了。她-她-她放弃了自己。我,我,我可怎么办啊!我-的-罪-可-怎么-赎-啊……”我一遍遍的重复,话已经连不成句,大声的嚎哭着。
我如此的痛恨她,也厌恶她!她丧失了耻辱心,这和她的过去,差别太大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想不到她在我所呆的地方堕落到这个地步,而且,完全放弃了自我。
为了救她,我开始不情愿地与她接触。我几乎是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但都效果不大。她很避讳我,不想见,而且用能想的办法报复我,让我生不如死。我开始是伤心、绝望,后来,就变成了愤怒、痛恨!
可是我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自己,最应该痛恨的也是我自己。为了能让她有个正常的生活,我绞尽了脑汁。最后,是用计骗她,托博文把她接回温哥华,扣下她护照。她不愿回国,我理解原因。可不知道为什么, 她也不喜欢住在担保人家里。博文一直同情她,也喜欢她,并不知道她在西雅图变成了什么样,我就撮合他们在一起。
”郭经理,你原来在这儿呀,我找了你半天了。“一个年轻男人走郭来。
郭泽民从回忆中苏醒,摘下眼镜,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眼睛。”什么事?“边说边跟着那个男人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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