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如风前传-第四章

刘风和战东很快就在市中心的西南角选定了一处高层公寓楼。他俩租下来的是三楼的一间两室一厅的单元，单元内除了旧的发黄的冰箱、电炉灶、烤箱和微波炉之外，没有任何家具，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然而整幢公寓楼的配置还不错，在二楼有公用的室内游泳池和健身房，地下室还有投币洗衣机和干衣机，基本可以满足单身人士的生活需要。其实真正吸引他俩的并非公寓楼的内部设施，后来战东承认，他站到这幢公寓楼的大门外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公寓楼的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家大型的夜店，而这夜店才是促使他怂恿刘风一起合租这幢公寓楼里面单元的第一推动力。用战东的话说，他要体验一下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同时也要考验一下自己抵抗糖衣炮弹的意志力是否足够强大。

租下的公寓楼单元要三天后才可以交房，当他俩告诉房东老林已经租好房子、三天后就搬走的时候，老林面带难色，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当初老戴来租我的房间的时候，是讲好的要租一个星期，这个钱也是交了一个星期的，现在你们要提前搬走，我好为难的．．．”刘风满不在乎的一挥手道：“没关系，钱您不用退，我们照交一个星期的，只是提前搬走而已。”听了这话，老林搓着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说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不好占你们便宜的呀。”刘风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第一次来加拿大就住到您这里，也算是咱们的缘分，就当交个朋友吧。中国人在国外混都不容易，大家彼此照应一下嘛。”老林不住的点头说道：“是的呀，是的呀，以后二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尽管说啊。”刘风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道：“那先谢谢您了。”而当刘风再一次碰到老林却已经是５年以后的事了。两人是在城市轻铁的站台上擦身而过，下车的刘风在车门口迎面撞上了正要上车的老林，他们同时认出了对方，互相简单问候了一下后又握手道别。刘风站在站台上，看到老林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微微躬身，端起手里的保温杯小心的喝了一口热水，脸上依旧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只是鬓角已经开始发白。从那以后，刘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老林，只是在每次回忆初到加拿大的生活时，脑海里总会显现出老林那和蔼的微笑。

加拿大的公寓楼里的住客大部分都是单身贵族或者没有孩子的小夫妻。他们的生活潇洒自由，往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常的收入基本都用在吃喝玩乐上。而且经常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随心所欲的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尽情的享受没有牵挂的生活。当他们搬家时，基本上只会把随身的细软和小型的电器带走，而大件的家具和大屏幕彩电往往会直接丢在公寓楼下的垃圾房里。搬进公寓楼没多久的刘风和战东很快就惊奇的发现了这个宝藏。很多被丢弃的家具都还成色很新，完全可以继续使用下去。于是，在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的两室一厅的单元从最开始的家徒四壁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捡来的桌椅柜子沙发床垫。

安顿好住处后，在战东的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下，他俩在卡尔加里冬季俱乐部的后厨找到了一份洗碗工的工作。用战东的话说，刘风这是夙愿以偿了。因为他在出国前准备行李时，特意在箱子里塞了两付胶皮手套，原本就打算出国后先靠刷盘子谋生的。其实刘风并没有机会真正用到胶皮手套，因为他很快就发现在一个繁忙的商业厨房里刷盘子和在家里厨房洗碗根本就是两回事。西餐使用的盘子和杯子分门别类的相当详细。开胃菜，主菜，沙拉和饭后甜点都会使用不同的盘子，而喝的可乐、冰水、红酒和白酒又会分别使用不同的杯子。所以每当这家俱乐部举办大型的晚宴时，几百位食客用过的各种餐具堆积如山，刘风带来的胶皮手套在这么高强度和频率的洗刷动作中，不一会儿就被磨破了，随后从破口处灌进手套里的水就会在几个小时后把手指皮肤泡得松软发白。所以刘风索性脱掉了手套，直接用赤裸的双手干活，反而会更舒服些。

出国前一直在政府机关工作的战东对这种劳动却总也无法适应。在一次工间休息时，累的龇牙咧嘴的他对刘风说道：“我听我亲戚说，来这里的人都要先去学英语，上这里的语言班有政府的补助可以领的。”刘风不以为然的说道：“语言不是靠学的，是靠练的。要到英语的环境里去用英语才会有进步。”战东眨了眨眼道：“重点不是学英语，而是有政府的补助可以领。这钱不拿白不拿。而且，学完英语，就可以上工作经验班了，再然后就能找一份专业工作。咱们总不能这样刷一辈子盘子吧。”刘风看了看他说道：“我出来就是为了换个活法，还去干专业工作那不又跟国内一样了？”战东道：“你要是不干专业工作，以前大学里学的东西不是白瞎了？国内的工作经验不也全浪费了吗？”刘风不屑一顾的说道：“那又怎么样？我可不想这一辈子在一个地方重复做一份同样的工作。太没劲了。世界这么大，有很多地方我们都没有去过，有很多事都没有做过，就这样活到老直到死，你不觉得是遗憾吗？”战东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揉着酸痛的后腰想着心事。没过多久，他还是辞去了刷盘子的工作，认真上起了语言班，丢下刘风一人每天独自和堆积如山的盘子做着不懈的斗争。

刘风在厨房里的工作时间并不总是孤独的。当他实在太忙无法保证餐厅盘子的供应量时，厨房的二厨就会很不情愿的派一个从越南移民来的老华侨Ｐｅｔｅｒ过来帮他的忙。Ｐｅｔｅｒ是一个６０开外的老头，粗壮的身体上面顶着一个已经谢顶的硕大的脑袋。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他经常一边刷着盘子，一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低声对刘风说道：“小伙子，干活不必那么卖命哦，你的每一分钟都是老板付了钱的，所以他们不会让你停下来的。这里的活是永远干不完的。你要学会掌握节奏。”刘风往往一笑了之，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飞快的干着。在一次工作间隙，Ｐｅｔｅｒ双手掐腰，前后摇摆活动着身体，盯着依旧在干活的刘风道：“嘿，我问你哦，你信上帝吗？”刘风回答道：“目前暂时没有这个想法。”Ｐｅｔｅｒ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刘风，继续说道：“那么我再问你，你是怎么来到加拿大的？”刘风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是加拿大政府请过来的。”听到这话，Ｐｅｔｅｒ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你在讲什么？”刘风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确实是加拿大政府请来的哦。因为这里缺乏有学历有工作经验的专业人才，所以加拿大政府才会有技术移民这一项移民类别，邀请全世界的技术人才来加拿大为建设这个国家出力。我就是办技术移民过来的啊。”这下子Ｐｅｔｅｒ不知该如何继续他的下文了，因为刘风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过了一会儿，他依旧不死心，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是越南华侨，我和我的太太是难民过来的。我们都很感激加拿大能给我们提供这个庇护所，我们更感激仁慈的上帝给了我们这个机会。”看着他认真的神态，刘风强忍住笑，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领悟到了他所要表达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