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出机场接机大厅，葛丹一眼便瞥见张律师在快步向她走来。张律师中等个头，体态微胖，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两人握手，张律师抢过葛丹的行李车，帮着葛丹推到了停车场，将行李装进宝马车后座，招呼葛丹坐在了副座，之后便一溜烟向着宾馆驶去。
A市对于葛丹来讲并不陌生，中国A市和加拿大L市是姐妹城市，一年前她曾带领加拿大的一群政要来A市考察，受到A市政府的隆重接待，也就是在那次活动中她认识了张律师。张律师陪同A市市长接待加拿大访问团，因是同行，在招待晚宴上，葛丹与张律师同坐一桌，相谈甚欢，之后二人又有多次电话交谈。在葛丹第二次带领加拿大企业考察团来A市考察时，二人便签署了合作协议，张律师成为葛丹在A市的合作伙伴。
晚上，张律师在家中宴请葛丹。看起来张律师发展不错，家中餐厅装饰考究，还请了专门的厨师来做饭，张律师的太太热情地招待着客人。张律师介绍身边一位中年男子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李处长，在市公安局工作。您知道，现在国内管得很紧，公务人员不能在外面吃饭，所以我请他来家里谈安全。”
葛丹紧紧地握着李处长的手：“太谢谢您了！欢迎您今后去加拿大。”
“不客气啦，张律师我们是多年的朋友啦，他跟我说了您手下会计的事，这小子太不地道啦。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就说啦。”
席间，李处长详细地询问了蔡弥欣和庞翘二人的情况，“这两人现在是什么身份呀？”
“他们来律师所工作的时候都填了表，两人都是中国护照，加拿大枫叶卡。但是现在有没有入籍不清楚。”
“是中国护照就好查一些啦，我明天上班找同事调一下他们的户籍。”
回到酒店，葛丹心生感慨，在中国到底是有朋友好办事。难怪人们说“日本是技术的社会，美国是能力的社会，中国是关系的社会”，在中国有关系就是不一样。此刻，她对张律师心生感激。
等候了一天，入夜，葛丹已经入睡，忽然电话响了。“这么晚会是谁呢？”
拿起电话，是张律师兴奋的声音：“告诉你个好消息，公安局已查到，庞翘刚从加拿大飞到了A市，现在入住到了喜来登酒店。明天早上6点朱警官来酒店接您，去喜来登酒店堵门。”
“啊！太好了！太谢谢您的朋友了！他们真有能力！”
放下电话，葛丹已经没有了睡意，直熬到第二日清晨早早便梳洗，整装，下楼，在大厅里等候朱警官。
6点整，三名警察出现在大厅里，葛丹与其对视，三位警察便心有灵犀地走过来，“您是葛律师吧？”
“是的是的，您是？”
“我姓朱，我们领导派我们来协助您办案，您跟我们上车吧。”
“朱警官，太谢谢你们了！”
葛丹随着三位彪形大汉走出酒店，两辆警车停在大门口。朱警官坐进前面一辆车驾驶室，示意葛丹坐在副座；另两位警察进入后面的警车，一前一后行驶在晨曦中。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我们是通过内部系统查到的，蔡弥欣是6月2日入的关，现人在A市，他一回来就办了去港澳的通行证。庞翘正好昨晚入关，住进了喜来登酒店。我们可以现在就去酒店找她。不过还没有立案，我们还没有逮捕证，不能正式逮捕，只能帮您找到她，您和她私聊。”
半个小时后，一座金碧辉煌的豪华酒店由远渐近地映入眼帘，葛丹感慨地说：“看来他们真有钱了，住这么好的酒店！”
朱警官吩咐一位警察把车开到酒店的后门进行监视，自己把车开到了酒店的前门停下，吩咐另一名警察说：“你和葛律师在车里坐着，一发现照片中的人走出酒店立刻截住，我进去找。”
不一会儿，朱警官走出酒店，坐进警车，“那女的今天一大早就退房走了，前台说是一个男的来接的她。我从录像里看了，是蔡弥欣，我现需要局里调查他们去哪里了。”
“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查得到他们的行踪吗？”
“现城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他们只要一露脸我们就能知道。”
傍晚，局里来电话告知，庞翘与蔡弥欣二人转移到南海皇家酒店去了，已经办理了入住登记。
朱警官皱起了眉头，“南海皇家酒店在郊区，从这儿到那儿要一个多小时。他们跑那么远去干什么？走，去南海皇家酒店堵他们，我就不相信抓不着他们！”朱警官一声令下，两辆警车立刻向着南海皇家酒店飞驰而去。
路上，朱警官好奇地问着加拿大的风土人情，葛丹一一地回答着。一个钟头的功夫，警车驶进了南海皇家酒店。葛丹眼前豁然一亮，一座皇宫般的建筑呈现在眼前，看起来蔡、庞二人此次回国真想拿着那八百万加币好好地奢华享受一番。
朱警官安排一名警察陪葛丹在车中等候，注意观察大门；他和另一名警察进去找人。正要起身，电话响了。朱警官接完电话，遗憾地对葛丹说：“局里领导来电话了，说这个案子还没有证据，不能随意抓人，让我们撤回。”
葛丹失望地望着朱警官。朱警官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来了，我们还是帮人帮到底吧，但是不能以警察身份出现了。这样吧，你给酒店前台打个电话，报一下这两个人的名字，问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葛丹拨通了前台的电话，“请问今天有个叫庞翘的女士登记入住，她是住在几号房间？”
“对不起，我们不方便告知客人的信息。”
“哦，我是她朋友，来接她吃饭，您通知她下楼来大厅见面可以吗？”
“好的，您等一下我查一下……哦，她已经退房走了。”
“啊！她不是刚入住吗？”
“是的。但又退房走了。”
葛丹一时间瞠目结舌，“不会这么快就走了吧？”
朱警官也摇头道：“不应该刚登记就走哇，会不会去餐厅吃饭去了？葛律师您在车里等着，注意好大门口，我们进去按照片中的人去找，找到后拍照发微信给您确认好吗？”
葛丹感激地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随着朱警官和他同事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门，不一会儿，一张又一张人脸照片发到了葛丹手机上，葛丹一一否认，不是他们。
朱警官走出酒店，坐进警车，“看来真的走的，难道有人通风报信给他们？”
葛丹惊讶地睁大眼睛：“会有谁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六
回到酒店，葛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电影大片里演的一样——警车、酒店、警察追击、消息走漏、罪犯逃逸……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有这么狡猾吗？竟能一次次地躲过警察的追击。如果没有人指挥他们，他们怎么会逃脱得这样顺利？
第二天一早，张律师就在酒店大厅等候葛律师，请葛律师去喝早茶。席间，张律师悄声地告诉葛律师：“他们已经在市局找了关系，上边发话了，这件事没有证据，不能再协助调查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来了呢？”
“有没有可能加拿大那边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呢？他们找的关系还挺及时，一方面通知他们及时逃跑，一方面通知朱警官撤回，这种关系还挺过硬。不过，我市局的朋友已经查到，他们现在已经跑去B市了，庞翘那丫头的家在B市。”
“那我去B市找他们。”
“从这儿到B市开车4、5个小时呢。看来他们现在已经有准备了，能在A市公安局找人，也会在B市公安局找人。我想，您最好的方式还是先回加拿大拿到证据再来，否则这边没有证据无法立案，也无法抓人。”
“既然来了，我还是想能见到他们劝他们回头是岸，如真的让他们蹲监狱，我还有些于心不忍，我想试着能不能挽救他们。如果他们执迷不悟我就回去拿证据。”
张律师见葛丹主意已定，想了想说：“那好，我让我的司机开车带您去，也在B市市局那边疏通关系。您打算什么时候去？”
“我想现在就去。”
张律师打电话叫来了司机，来者是一位40岁模样憨厚的中年男子。张律师介绍说：“这是赵师傅，他陪您去B市，我现在就去找A市公安局的朋友给B市公安局打电话。”
葛丹非常感动：“这让我怎么谢您啊？下次你来加拿大吧。”回到客房，急速地收拾好行李，前台结完账，葛丹坐进赵师傅的车，向着B市进发。
车上，赵师傅不断地询问着葛丹在海外的生活情况，“在加拿大比在国内好赚钱吧？”
葛丹笑道：“哦，不那么容易。我们在海外倒是看国内这些年发展很快，赚钱更容易啊。”
“是啊，国内这现年发展很快啊。老外对咱们中国人歧视吗？”
“加拿大应该是世界上移民政策最宽松的国家了。加拿大以多元文化立国，主张平等、包容，对各个族裔都很接纳，很友好。”
“是吗？难怪我的很多朋友都想移民加拿大。”
“我刚到加拿大的时候，第一天在温哥华下飞机就迷了路，在公交车上向一位女孩打听路。她告诉我方向坐反了，看天太晚了，就把我领到一个免费的地方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起又把我带到了要去的地方。”
“这么好啊！您也太大胆了，不认识的人就敢跟着走？”
葛丹笑道：“那时也顾不得了。还有我刚到我留学去的学校的时候，学校导师带着我去yard sale买旧货。为了上学方便，我看上了一辆旧自行车。当卖主得知我是刚来的新人时，就把那辆车送给了我。”
“加拿大有白求恩嘛，我早就知道。看起来加拿大人真的是很纯朴，很善良嘛。”
“是的，20多年了，我搬过无数次家，但那辆旧自行车我都一直保存着，留作纪念了。”
二人聊着聊着，天色暗淡了下来。黄昏时刻，汽车抵达B市。住进酒店，第二天一早，葛丹便按照张律师的嘱咐去找B市公安局的贾副局长。
贾副局长热情地让手下给葛丹端茶倒水，坚定地说：“郭律师啊，你放心！昨天张律师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连夜开会了。这个案情很大，我们一定尽力帮你把人抓回来。”
葛丹闻言大喜，“能尽快吗？我想趁他们还没把把资金转移，尽快追回来。”
“这个你放心，张律师我们是老朋友呢，我马上安排手下查一下。”
葛丹和贾副局长交谈着，想起了张律师的嘱咐：“该请吃饭的时候要请吃饭，酒桌上容易拉近人的感情。”葛丹从小部队大院长大，中学毕业后考上北大，大学毕业后又赴加拿大留学，接着在加拿大工作，不太会中国商场上的应酬。但是，张律师对她进行了一番“培训”，在酒店里向她介绍了一些官场上的经验。葛丹看了下手表，“贾局长，已经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这个就不用客气啦，你看我们隔壁还有一屋子人在商量一个案子呢，我要跟他们去开会了。”
“已经中午了，总得吃饭吧，要不然大家一起去？”
贾副局长是个爽快人，“那好吧。”带着葛丹走进了隔壁的小会议室，对着开会的是十几个警察说：“这位是加拿大来的葛律师，她要请大家吃饭。大家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回来再开会。”
酒桌上，贾副局长把葛丹最近发生的案子介绍了一下，动员道：“葛律师是加拿大的大律师，很有成就，是咱们中国人的骄傲，大家要好好帮她把这个案子办好。”十几位警察摩拳擦掌，纷纷表态，请局长放心，请葛律师放心，这个案子一定会很快解决。
吃完饭，贾副局长在葛丹耳边说：“我安排他们和你认识，这样他们工作会卖力的。”
葛丹心领神会，表示感谢！
贾副局长与葛丹握手道别：“你先回酒店休息，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葛丹满怀希望地回到酒店。下午，电话响了，葛丹赶忙抓起电话：“您好，贾局长！”
“啊，葛律师，不好意思啊，局里刚才又开会了，会议讨论的结果是，你这次来没有带足够的证据来，就无法立案。没立案，就不能抓人。你知道，我们是党委领导制，党委会上决定的事我个人不好违背啊。”
“那能不能先帮我找到他们，我和他们谈谈？”
“张律师打来电话之后我就派人去找了庞翘的父亲，她父亲说这个孩子没有回来。你知道，没有办理手续，我们是不能硬去搜查的。所以你还是先回去把证据办好，再回来立案。”
葛丹见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只好失望地放下电话，接着给张律师打去电话。
张律师道：“告诉您实话吧，贾副局长跟我说了，庞翘就在B市，但是没有住在家里。并且他们已查到，庞翘的父亲4月1日一天内就开了10个银行账号，接收到加拿大汇来的大笔钱。贾副局长原来说能查，后来又说不能查，这里面的奥妙您就明白了吧。因为您没有带证据，他们就不能公事公办，只能作为私事帮忙。这件事如果对方没有在局里找关系，他们可以去吓唬吓唬，让对方就范。可是对方已在局里找了关系，并且上面已吩咐不给立案，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否则是要惹麻烦的。”
“那就是说，他们找了比贾副局长官更大的人了？我明白了，别给您的朋友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回A市，麻烦你帮我订一张飞加拿大的机票，我赶快回去办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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