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西雅图与温哥华之间的高速公路上
尼克警官和鮑勃警官一个坐在正驾驶的位子上,一个则坐在副驾驶的位上。他们的警车正风驰电掣般地向加拿大的方向疾驶。
闪过车窗的满山遍野,尽染上了一层渐渐加深的黑色。群山叠嶂迅速地向后移动着,河上波光粼粼,也齐齐地向后闪动着,黑暗渐渐笼罩了大地,一轮弯月悄悄地爬上天盖。
正在驾车的鮑勃开口了:“你觉得今天收获怎么样?”
尼克:“还好。”
鮑勃:“我看郭泽民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开始的不诚实,就令人起疑。还好,鲍尔的迂回战术奏效了。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料,很有价值。”
尼克若有所思:“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郭泽民为什么要竭力掩饰他后来与胡雅的关系?……他们既然从小青梅竹马,分手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看得出他对胡雅并没有完全忘情,可他……逻辑上有点不通!”
鮑勃:“过去,我认为薛云飞的杀人可能最大。可现在,我倒是觉着这小子也很可疑。可他怎么就偏偏没有出现在现场的证据呢?”
尼克:“他的DNA检测报告今天晚上就能出来。我们看吧。”
鮑勃:“绝不能放松对他的秘密监控。我认为:咱们还要找头儿申请,再审他一次。”
尼克:“从现在的调查来看,他可是完全不具备作案时间!如果DNA没有疑点,就很难再审了。不过,他真的让我很困惑。”尼克摇了摇头。
鮑勃:“本来我以为死者就是个烂货呢,可她的故事听下来,也挺可怜的。那么清纯的姑娘,落得这么个下场。”
尼克也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俩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大概回忆起了郭泽民在庭审时讲的故事。
“她曾是我们那个小镇的骄傲。因为太美,外号‘赛西施’,可在我眼中她始终是那个拖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生,羞涩、可爱,要笑也会捂上嘴。我们俩是邻居,我比她大四岁,从小带着她玩。那时候她从乡下来,很土,胆子又小,常常被年长的孩子们欺负。也不敢说话,就会哭,性格很内向。她父母摆地摊做生意很忙,顾不了她。我妈特别喜欢她,可能就是因为她又美又温柔懂事吧,让我多照顾她。那时,我常常为她打架,把自己不是搞破了裤子,就是摔伤了胳膊,甚至,脸上还被别人抓伤。她每次都会为我又吹又揉,非常心疼。我妈就开玩笑,说让她长大了给我做媳妇。有时逗她说:‘如果泽民破了相,你还要不要?’她总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习惯了形影不离,只要我放了学,就把保护她当成了义务。别的孩子再也不敢欺负她了。慢慢的她也不再有乡下人的土气。我的功课好,在学校里很出名,她的功课却不怎么样,我就经常帮她补习。镇上的孩子们常常起哄,叫她是我媳妇。开始,我很生气,后来,就认定了将来一定娶她当老婆。她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不久后,我考上了省里的重点高中,必须走了。还记得我走的那天,她扑在我怀里大哭。我安慰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她几乎是嚎着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变心了,她一定会死的。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就已经钉上了楔子,注定了悲剧。
后来,我父母为了照顾我,搬到了省城。渐渐地与他们家疏远了。我妈甚至不让我再提起她,再想她。因为才上了一年的高中,我就提前报名,以省城状元的成绩考取了北京的清华大学。我们家认为我和她不再般配。将来还要考研,甚至出国留学,前途光明。到时候,她会成为我的羁绊。
这些话,我没勇气告诉她。我们还是常常通信,毕竟一起经历了许多,我对她还有牵挂。但时空阻隔,加上首都的大城市生活,我对她的想念渐渐越来越淡,后来,几乎就完全消失了。
可她是个死心眼的傻丫头,十八岁那年竟然孤身跑到北京来找我。长大后的她比童年时更美,走哪儿,男人的目光都离不开。我一见她,就守不住了。帮她找资料,找借读学校,熟悉环境,希望她留在我身边,考取大学,我们这次是真同居了。为了她,我搬出了宿舍,租房住,还放弃了一些学习时间,给她补课,甚至课余做家教,打零工,甚至放弃了去英国全额奖学金的留学机会。我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还做她的保护神,我们俩长相厮守。
可我父母一得到消息,就火速赶到北京,逼我们分手,怕我为了她丧失前途。那个时候,我与父母搞得很僵。小雅却自己不声不响地回到了济南,她父母当时在那里卖早点。我赶紧追了过去。她见了我,泪如雨注,劝我去留学。而且说,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她会努力去考学,等我。让我站稳了脚再接她。她塞我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与父母决裂。我们说好暂时分开,但永远属于彼此。随后,我马上申请到了美国和加拿大两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最终选择了加拿大,原因是听说加拿大比美国好办家属探亲和移民。
到了加拿大,我才知道,那里的工作、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无论是移民,还是办家属探亲,都需要大量的钱。而我的奖学金仅够基本生活。我爸是干盖房子的包工队的。生意不好做,还有时干了活儿拿不到工钱。找地方说理,常常被恶言恶语赶出来,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生活很成问题。老俩口与我一通电话,就免不了唠叨。家里的最大梦想就是盼我早点毕业,找到工作,生活安稳下来。可小雅呢?我常常想她,想得睡不着。但我明白:要想实现我们的目标,对一个无权无势,又无钱的中国穷学生来说有多难!
可我还是没有勇气对她讲实话。我尽量用美丽的谎言编织着我们的梦。我怕失去她。我的内心经常是在道德、良心和爱情之间交战。
后来,家里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我在临毕业的那年,我家住房那片地皮被某个大领导公子的房地产公司相中,要圈地强拆。我的父母与其他房主一同抗争,上访无果,父亲领头反抗,被抓进了拘留所。母亲到处求人解救父亲。在上北京告状的途中急性心绞痛发作,死在了沿途的小旅馆。父亲被放出来的时候,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他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仅有几句话:‘能不回,就别再回吧。爸妈知道你想家,也知道强拆散了你和小雅,你心里苦。可爸妈都是为了你将来能成器呀!我们文化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你应该知道。咱老郭家几代就出了你这么个文化人,你又是我们的独苗,怎么也要保啊。儿啊,要恨,就恨你这无用的父亲吧。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千万记住:别回来。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小雅,她过得不好,要想着你们曾经的感情,帮帮她,就算是你对她的补偿吧。’几天后,我爸跳楼死了。我得到父母相继死亡的消息后,心也逐渐跟着死了。
当我看到父亲写得潦草的遗书时,彻底崩溃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像野兽般地吼叫。躺在床上两天两夜没合眼,我决定了两件事:
第一,儿随父愿不回去奔丧。而且要远离那片令我伤心的土地。
第二,不再与小雅联络。尽量或永远不再见她。这可能对我们俩都有利。
这个决定我下得异常的艰难,因为我非常爱她,很难就这样割舍掉。可一想到父母的遗言,又想到我当时的处境,就决定再痛,也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不想让小雅像我母亲那样终老一生,最后死得那么无辜;我也不想让她担心和忧虑我的状况。因为,我不知道我此后的人生会怎样?我要为父母挣口气,就必须要想办法留下来,爬上去。如果带着小雅,会困难重重。因为我们在法律上还不是夫妻,许多事就更不好办。再者说小雅在身边,我会很吃力。一是会常常想到父母反对的理由,二是小雅太漂亮,我要时常担心她的安全。她自己的生存能力来北美也不够。学历低,英语也不好。
百忧其心,我丧失了与她在一起的期盼和自信,放弃是唯一的路。就这样,我决绝地突然与她断了联系。
我从此,只为一个目标而活--那就是想办法立足北美和爬上去。从那一刻开始,我变成了冷血怪物。我用尽心力,寻找机会,很快就有了收获。我找到了自己的专业工作,不久,就有人追我了。我考量了条件,很快就结婚了。因为和有美国身份的人结婚,我的签证就不再是麻烦,这也就意味着我不需要有多少钱,就可以合法合理地在美国生存下去。工作稳定,生活从此变得很安逸,更不需要再考虑其他。‘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已经不奢求爱情,也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一切都渐行渐远。”
鮑勃“唉”了一声,“可惜了,死了都那么美,她要是活着,必定让男人……”
尼克用手推了一下鮑勃:“你小子一惯‘色’,又犯花痴病了吧。”
鮑勃:“嗨,我正开车呢,别闹!再闹,我就把车开到沟里了。旁边可是悬崖。”
尼克:“不会吧?你可是咱们队开车技术最好的。”郎声地大笑起来,“如果真掉下去,你就可以在阴间会那个美人了。不过,我有点冤,给你陪葬了。”
鮑勃:“去你的”,他转了话题:“回去,我们要再审那个伊朗人。他明天上午回温哥华。”
尼克:“咱们组明天又会忙。他们那组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鮑勃:“回去就知道了。”
尼克:“这几天有点累,我先眯一会儿,等过了关,我开车,你歇着。”
鮑勃:“好吧。”
尼克说完就闭上了眼,微微侧躺着,进入了昏睡状态。
北京朝阳分局刑侦室
当杨帆得知薛云飞已经飞去了新加坡后,很恼火。本来是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愣生生地给飞了,这在他的侦察生涯里还从来没见过。下一步侦查工作已经搁浅。本来不需要中国警方再忙活什么了,可他偏偏不甘心,没有向徐队长汇报自己的意图,就准备去找薛云飞的父亲。正打算上路,突然接到了传达室的电话,说安亚欣来求见。他回说:“我马上下去,让她在接待室等吧。”撂下电话,他快步起身,下楼。
朝阳分局接待室
安亚欣来回踱着步,目光焦急地向里面张望。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杨帆。
“你可出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她的傲慢不见了。
“我说过,你总有一天会主动找我的。没想到这么快。”
“我想谈谈我儿子薛云飞的案子。”
杨帆没好气地道:“你协助你儿子逃跑,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就冲这点就该给你惩罚。我刚得到消息,薛云飞已经在新加坡被警方拘留审查了,加拿大警方可能会带回案发地。”
安亚欣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杨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安亚欣:“他真没有杀人。他是冤枉的。”
“在没有洗脱他的嫌疑前,短时间内恐怕离不开警局了。”
“他马上就要考试了。怎么办呀?”
“现在这个还重要吗?”
“他能怎么样?”
“要看最终的裁决。”
“我不懂加拿大的法律。英语也听不懂,可以在这边找律师吗?”
“一般状况下,需要在当地聘请律师。不过,你也可以在我们这边找律师做参谋。如果他真有罪,你的协助潜逃也会成为法律的惩罚条款。如果他没罪,你看到他回来,第一时间里,就应该劝他赶紧回去报案,讲明情况。那样的话,在案子没有查清前,他可能不至于马上被关押,只可能被秘密监控,他仅是嫌疑人之一。我当时找你,你不听。可是现在,他的问题严重了。你把你儿子带上了一条危险的路。疼得真不是地方。而且,既然回北京了,就在这边审,至少你也可以节省一大笔翻译费……”
安亚欣如五雷轰顶,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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