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埋在春天里”
——纪念一位广外老师
人间四月天,本是春天来临,百花盛开的花季,可那一年的四月,网络上却传来了施季浦老师离世的坏消息。在广外读了五年书,虽然施老师不是我班的主课老师,但他有时在我们班上代课,我们对施老师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首先,施老师是一帅哥,记得施老师是上海人,衣着整洁,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堪称一表人才。施老师本不是外院的老师,70年辗转从北京某外交单位调任,来广外任教的。传说施老师的英语水平一流,是当时有名的高翻,曾给国家领导人做过翻译。那时节,这样的人物在我们眼里如果不是高大全,也算是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了。
自古江南多才子,老师来自江南,自然属于戏文中的“才子佳人”一类。施老师那是相当的斯文,从不高腔大嗓地说话。遇到向施老师请教问题时,施老师说上几句话后,必用手中的报纸或杂志掩口而谈,犹如古人“半掩琵琶半遮面”,开始不解,后来醒悟了一二,老师这是担心口气不雅而为吧。对学生的问题,施老师总是非常地耐心解答,如果觉得解释的不够详细,势必回去查找资料再做详实的答复,绝不会敷衍了事。
海萍同学是施老师班上的学生,也是我的好朋友。一日闲聊,海萍告诉我施老师有文革前的老照片,说有同学看过,非常有意思,邀我一起去看。虽说我和施老师并不相熟,可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忙答应与她同往。见了施老师,海萍颇有礼貌地问候并提出可否观看老师以前的老照片,海萍同学一时恍惚,记成了施老师与赫鲁晓夫的合影,本以为已经有同学看过,老师平等待人,必不会拒绝我们。
出乎我们的意料,施老师听到海萍的请求后,倒退一步,大声说;我没有什么赫鲁晓夫的照片!态度坚决,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和海萍两人吃了一惊,这不是施老师平日温文尔雅的做派呀!我们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施老师看我们并无恶意,又被他的一通严正声明吓着了,过了一会,施老师仿佛明白了我们的意图,轻声说;你们是不是想看我以前和斯大林的老照片?我们连连点头,施老师又恢复了他往日的斯文派头,当下定好时间,到他的宿舍去看我们感到万分好奇的老照片。
后来听说,在文革中,施老师受到过非常不公正的待遇,使他离开了原本热爱的工作,被迫从北京调离,我想这次的打击一定是致命的,否则施老师不会离群索居,不太愿意和过多的人打交道。我们的问题一定让施老师感到了记忆深处不愿触及的地方,他才会一反常态地做出强烈的反应。我和海萍感到很沮丧,但好奇心依然占了上风,我们还是约定按定好的时间去施老师的住处看老照片。
有家室的老师们大多住在山坡下两栋较高的宿舍楼里,老师宿舍楼的旁边有一座三层的办公小楼。楼前散落着几棵低矮的小树,楼下是办公室,楼上临时住了几位暂无家室之累的老师,施老师也是其中的一位。我和海萍如约到了施老师的住处,施老师的住房简单整洁,桌子上已放好准备让我们观看的旧相册。我和海萍好奇地看着那本旧相册,相片中一身西装的施老师英俊非凡,那时的老师意气风发,在外事部门担任翻译工作。我和施老师不太熟悉,没敢多问,只是静静的翻看照片。至今想起,我依然感谢施老师,让我这个不是他班上的“空子”钻了空子,居然同意让我看到了他曾经光辉和绚丽的时光。我想凭借着施老师以前的工作性质,可能还有过更光辉的工作照,或许因文革的原因都毁了。现在这些幸存老照片应该也伴随着老师走了。
施老师始终一个人生活,在暑假期间连饭堂都休息不开火的时候,施老师曾经用三块砖头垒起临时的灶台,用脸盆做面条。我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哪家大学的老师会有这样的待遇。那年月,我们的老师生活在困苦和艰辛之中,对我们的教育依然认真和耐心。在我人到中年之后,才能理解当时老师们怀才不遇的复杂心情,他们对我们的付出是多么的不易,他们的青春年华都在十年的文革中逝去,哀莫过于心死,老师们的感觉必定比我们深刻多了。
离开了大学后就再也没有了施老师的音讯,每次同学聚会,热心的组织者必定盛情邀请各班的老师,施老师均不参加,是他把我们忘记了吗?我想不会的,我们或许是他生命中最低谷时期所遇到的学生,彼此都不会相忘彼此。施老师的个性特别,他大概只希望我们记住他当年的风采,而不愿让我们看到他老迈的模样吧。
退休后的施老师没有学生可教授,闲暇时没有家庭可依靠,老师是位内向的谦谦君子,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也就没有了朋友。施老师是寂寞的。我不知道我们的热忱感激是否会让他感到些许温暖?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施老师自己落下了人生舞台的大幕,静静地告别了这个浑沌的世界。记得一首歌中有一句让我感动的歌词“请把我埋在春天里”,可又有几人能做到?在繁花已盛开的四月,施老师永远地走入了春天,我这个不曾在您班上学习过的学生,只能在远方遥祝您在天堂安息!希望您在天堂之上能收到我敬送的挽联:
四季如春待学生一如清风拂面 青浦魂归望老师路途顺畅平安
施老师,走好!
J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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