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本能地闪到一旁,抓住刘风持枪的左手手腕顺势扭到了他的背后。
刘风毫无反抗的意图,只是龇牙咧嘴地喊道:“嘿,嘿!别掰了!我就剩这只手还算全须全尾,你要是也给我掰坏了,下辈子就养着我吧……”
安吉拉熟练地从刘风手里夺下手枪,连退几步,拉开了和刘风之间的距离,说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刘风转过身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道:“我是要主动交枪投降,您不优待俘虏不说,还冤枉好人,这事儿办得可有点儿不太地道。”
安吉拉退出手枪的弹匣,拉开套筒,一颗黄橙橙的子弹从抛壳窗跳出来,落到了地板上。
安吉拉捡起子弹,举到眼前,对刘风说道:“想投降还带着枪?而且还把枪上了膛?”
刘风说道:“这是我的习惯。”
安吉拉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好人会随身带着一把上膛的手枪,你这是什么习惯?”
刘风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总是被人欺负,都落下后遗症了。所以现在身边要是没有个防身的家伙,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儿。”
安吉拉说道:“你少来!当我是傻瓜吗?你的背景我很清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也没有忘记。”
刘风说道:“既然没把我当好人,为什么还让我到你家里来?”
安吉拉一时语塞,她无法解释自己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
刘风坏笑着说道:“被你自己绕到沟里了吧?”
旋即,刘风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让我替你分析一下吧!你这就是当警察的职业病,看谁都不像好人。这可不好,你会伤害一颗善良的心的。”
安吉拉撇了撇嘴,说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颗善良的心?”
刘风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你这么说话可就有点儿昧良心了,我是怎么对你的,你没看到,苍天有眼,他老人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话勾起了安吉拉的短暂回忆,刘风被老赵拧脱臼时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安吉拉的脸上微微一红,放缓语气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去自首?”
刘风说道:“你可真够轴的,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爱钻牛角尖儿?我已经说了为什么了,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
安吉拉恼火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刘风愣住了,喃喃地说道:“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安吉拉没好气地说道:“桃瑞丝需要的是一个能陪在她身边的爹地,而不是一个在监狱里给她安全感的囚犯。”
刘风怔怔地看着安吉拉。
安吉拉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低声说道:“我有计划带桃瑞丝回台湾,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刘风说道:“可是……不用说上飞机,恐怕连机场的大门儿我都进不去。”
安吉拉说道:“我可以找我大伯帮忙,他有私人飞机。而且,他也有办法让你混进机场。我们先去香港,然后再去台湾。”
刘风惊讶地说道:“这么牛?你大伯是谁?”
安吉拉狡黠地一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风沉思不语。
安吉拉说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清楚。”
刘风犹豫着说道:“好吧……”
说着,他转身准备离去。
安吉拉说道:“今晚你留在这里,不必走了。”
刘风转回身,又是一脸的坏笑。
安吉拉仿佛看出了刘风的心思,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提醒你,我这么做是为了桃瑞丝,是她喜欢你,而不是我!你如果敢动坏心眼,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刘风摊开双手,笑着说道:“我都已经手无寸铁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吉拉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心里想什么。”
刘风说道:“第一,我每天都洗澡,身上并不臭。第二,别人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现在想的就是该怎么熬过今晚。”
安吉拉说道:“很难吗?”
刘风说道:“嗯!我很不习惯在别人家里过夜,而且还有重要的思想斗争要做,这可真有点儿难为我了。”
安吉拉说道:“客房里有音响,听音乐可以让你放松。”
刘风说道:“我更习惯用烟草来放松。”
安吉拉瞪了刘风一眼,说道:“不行!不准在我的家里吸烟……”
话音未落,安吉拉又改口说道:“好吧,这次破例,随便你了。不过必须把窗户打开。”
刘风说道:“这大冬天的,外面齁冷的,开着窗要是把我给冻出个好歹的,您不得内疚一辈子啊?”
安吉拉说道:“你别得寸进尺哦!”
刘风无奈地说道:“得!我认了,谁叫我站你们家屋檐儿下了呢!”
安吉拉家的客房位于整幢房子的东侧,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流经房后的小河。此时的河水已经结冰,冰面上积聚了一层一尺厚的白雪。皎洁的月光经过雪面的反射,在宁静的夜里播撒出一片光明。
刘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却始终无法摆脱内心的烦躁。安吉拉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样可以轻易地蒙骗过关,不仅如此,安吉拉的计划完全搅乱了刘风的心绪,把他置于两难的境地。在此之前,为战东报仇的念头充满了刘风的整个头脑,他就像一列火车,在铁轨的指引下越开越快,眼中只有远方的目的地,任何人与事都不可能阻挡他的前进,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他都不会在意,因为,战东是他的兄弟。
现在,安吉拉却给刘风的轨道岔开了一条支线,而且这条支线的终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温柔乡,那里有刘风久违的家的味道。或许,这将成为刘风人生中的又一处驿站,他会在短暂的停留后再次选择离去,但这一切都取决于驿站的主人是否能留住浪迹天涯的游子心。
在遇见安吉拉之前,刘风的心里从未有过难以割舍的感觉。这种感觉因何而生无法用逻辑关系来解释,如果一定要探其究竟,只能说是前世的宿命结下的因果,无人能够抗拒。而如今,刘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仿佛毒品产生的心瘾一般令他深陷其中,他只是勉强凭借依然清醒的头脑来控制着自己,却又不可避免地掉进了何去何从的纠结之中。
抽完了一整包烟后,刘风依旧没能做出选择,他恼火地躺到床上,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音响。随着轻缓的音乐声,一首英文老歌“五百英里”回荡在房间里。刘风的心头一颤,闭上了双眼,用心聆听着,陷入了回忆中。
一辆老旧的绿皮火车行驶在铁道上,刘风和战东挤在硬座车厢里的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一边看着车外掠过的大片田野,一边用一副耳机听着卡带机里播放的美国乡村民谣。当“五百英里”那优美而又略带伤感的旋律在两人耳畔响起时,战东的眼圈红了。
刘风略带诧异地看了战东一眼,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战东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歌儿真他妈的好听。”
刘风恍然大悟,问道:“哥们儿,咱们刚出家门儿你就想家了?”
战东反问道:“你不想吗?”
刘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才不想呢!你知道我为什么放着家门口保送的海大不去,偏偏要去北京上大学吗?”
战东说道:“当然知道,你这是惦记着去北外的童影呗,想追她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刘风用肩头撞了战东一下,笑着说道:“放屁!我可不像你似的,整天就惦记着泡妞儿。其实,我就是想离家远远的,再也不听我们家老爷子的唠叨。将来毕业了,我也不打算回青岛。”
战东问道:“那你想去哪儿?”
刘风想了想,说道:“还没想好,反正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战东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用文言文来说,你丫的纯粹是饱饭撑的!”
刘风又笑了,说道:“你们班文言文儿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战东说道:“这你甭管。我可不像你,要不是我爹硬逼着我去北京,我肯定留在青岛了。我恋家,一天闻不到青岛的海腥味儿就浑身难受。”
刘风说道:“我说你怎么一放暑假就天天泡海水浴场,敢情儿是跑那儿过瘾去了。”
战东狡黠地笑着说道:“不全是因为这个……”
刘风说道:“我知道,闻味儿就是个幌子,你是去看妞儿吧?”
战东又是嘿嘿一笑,随即收起笑容,说道:“说正经的。咱俩是兄弟不?”
刘风说道:“这还用问吗?高一那年我脑袋上挨的那一板儿砖是替谁挡的?”
战东说道:“那我托付你一件事儿。”
刘风问道:“打住!你别又想让我替你擦屁股,你自己泡的妞儿自己打发,我可不想再跟你装同志了。童影不爱搭理我就是被这事儿闹的,你用什么办法不行,非要用这缺八辈儿德的损招儿?我将来要是找不着媳妇儿,你要负全责!”
战东说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真有正经事儿要托付你。”
刘风说道:“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战东认真地说道:“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我死外面了,你一定把我弄回老家埋了。”
刘风愣了一下,说道:“你脑子进海水了?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胡咧咧什么呢?”
战东看着刘风说道:“是兄弟就答应我……”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刘风的回忆,他连忙下床拉开了房门。
安吉拉站在门外,满面怒容地说道:“你干什么呢?”
刘风不解地说道:“没干什么呀……”
安吉拉说道:“我不是告诉你抽烟的时候把窗打开吗?你看!”
说着,安吉拉站到一旁,指着弥漫在客厅里的一片淡淡的烟雾。
刘风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是开着窗的。可能是我抽的太多了,没来得及散出去。”
安吉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抽那么多烟干什么?”
刘风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按照您的吩咐在做发自灵魂深处的思考吗?”
安吉拉没好气地说道:“那你思考的结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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