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剪影
那是2007年百花盛开的春天,我在位于新西敏市区的杜府第一次见到了杜维运先生。杜师母是我们的瑜伽老师,我们因杜师母而结识了杜先生。那时的杜先生已进入耋耄之年,但身体健硕,慈眉善目,斯文儒雅,让人顿生亲近之感。杜先生和蔼可亲,我和朋友们与杜先生虽然是初次见面却无拘束感,大家与杜先生谈天说地,相见恨晚。我们发现杜先生酒量甚好,大家始与先生浅酌,后来发展到痛饮,杜先生果然是山东人本色不改,年纪虽长,依然豪气万千。我酒量尚可,从此与杜先生结下酒缘。每每请杜先生小酌,大家无不尽兴而归。
当时不知杜先生在史学界的名头,后来网上一查,方知杜先生学富五车,在史学方面颇有造诣,我们这票对史学没有多少见地的小辈,杜先生并不见怪。记得2010年在UBC大学的课室里,杜先生给我们上了两堂文化普及课,我们有机会聆听杜先生讲述四书五经的历史作用,对我们提出的各路山高水低,参差不齐的种种问题,杜先生均一一耐心解答,让我们也领略了一把史学家的风范。望着杜先生长长的寿眉,我常常走神,想起杜先生的老同乡——孔夫子老先生,都是在乱世中颠沛流离,却依然治学教人不已。
不过,杜先生的运气可比孔先生好,年少时奔波于战乱之中,但后来却能在和平年代著述立说,还锦上添花地娶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杜师母,给我们树立了才子佳人的写实样板。杜师母爆料,当年的杜先生清贫而孤身一人,没有丰厚的家资和过硬的靠山。用杜先生的话说;那时“股票无一张,当票一大把。”可杜先生有才情,字好,情书写的好,一封接一封,坚持不懈,风雨无阻,终于打动了佳人芳心,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其后,儿女双全,父慈子孝。我们上杜先生家玩,看见桌上摆放着儿子给老爸画的漫画,并写上警示语:妈妈几十年如一日,老爸有麻烦啦!小杜先生没忘给老杜先生提个醒。其实杜先生没有麻烦,只有心甘情愿做陪伴的“劳烦”,在明媚皓齿的杜师母旁边,杜先生怎么着也得是衣冠楚楚,精神矍铄的样子呀。我们请杜先生喝酒,杜师母拦不住,便请女儿做监酒,女公子陪座,老杜先生果然浅浅斟之,徐徐饮之,一改快碰杯,猛饮酒的做法,收效奇佳。
杜先生生于中国大陆,但成长和成名却是在台湾。杜先生在台大执教多年,弟子三千?估计只多不少。还有若干学生进入仕途,成了台湾政界的高官。我问杜先生是否也有做官老爷的机会。杜先生告诉我,当年确实给某高官当过助理,拎过两天公文包,可总感到不自在,最终还是退回书斋,还书生本色,逐成为著名的史学教授。在中国特色的环境中,无论是台湾还是大陆,只有在学术界,还能相对获得和保持“自由之思想”和“独立之精神”。在政界,顶着红帽子,蓝帽子(国民党)和绿帽子(民进党),留恋着顶戴花翎,还能保持文人的风骨和气节?我为杜先生感到由衷地高兴,官场少了某官吏的废话不算什么,但史学界少了一大家之言却是重大损失。
(杜先生的部分著作)
当年的台湾保留了传统的中国文化,而我们所在的大陆却在“文化大革命”中将文化传统不分青红皂白地统统“革”了命。但是古人早就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改革开放后,大陆的学子也在努力地学习和恢复已经陌生的文化遗产。杜先生为了文化的传承,不管年纪,只论“史学”,不谈政党,只叙历史。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和山东大学等院校讲学,与大陆学者进行交流,在国内出书,为播撒文化的种子作种种努力。杜先生送了我一本他所著的自传《翰墨生涯》,我方知杜先生的至亲亡于大陆新政府初期的土改运动。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杜先生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将人民和政府区分开来,将文化和政治剥离开来,不将自己囚禁在个人的怨恨之中,而承担起更大的文化使者的责任?我想这也许就是一个史学家的胸襟吧。
我敬佩杜先生的为人,却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弟子。我和杜先生常常开玩笑地说;如果我是你的学生的话,您会给个高分吗?杜先生笑着与我碰着杯中酒,说;“一定会的!”杜先生,虽然您已登仙境,我会记得您的话,在史学方面,我得高分的可能性很小,但在做人方面,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获得人生中的高分。
今生著书育人无愧翰墨生涯
来世且看后辈仍尊史学大家
杜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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