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依旧在
认识大蒋林晶夫妇许多年,经常到他们家里聚餐聊天,当时的温哥华没有今天的喧嚣和浮华,华人也远未达到遍地开花,四处爆买的境地。在这偏远而寂静的角落,中国的文化和历史无疑就是连接人们的纽带。大蒋原来在国内是化工方面的工程师,来温哥华后和朋友们利用业余时间自行创办了中文刊物《桥》,大蒋不但写稿件,还自己用中文打字样和刊印出版。八十年代末期,个人电脑远未普及,大蒋用的是手动铅字打字机,每每我看见那硕大的字盘,在反着比划的中文铅字堆里挑出要打的字,我就晕菜,可大蒋却执著地以一己之力出版了一期又一期的中文刊物,我真的非常佩服他持之以恒的毅力。
有一年,大蒋搬了新居,我们都去贺喜。墙上挂了一幅我以前没见过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一身戎装,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面容与大蒋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本人不懂就问,一问之下,大吃一惊,此人为大蒋的令尊大人——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鼐是也!我滴神啊,和大蒋林晶熟识了这些年,方知他们乃名门之后!我又晕菜了……
1888年12月17日,在广东东莞的虎门,当地的书香门第蒋家得一佳儿,起名蒋光鼐,祖父是进士,父亲为举人,如果中国没有改帝制为民国的改天换地的大动荡,蒋家大概会一如既往地让子孙走上科举的道路,但历史不经意地拐了个弯,多少人的人生也因此变了样。大蒋的父亲弃文从武,报考军校,成为国民革命军的一员。
大多数人终身平凡,碌碌而无为,但有的人注定在历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大蒋父亲——蒋光鼐在中国历史上的浓墨重彩就是领导和指挥了当年万众瞩目的淞沪抗战!
1932年日本鬼子开始故意找茬,制造一.二八事件,进犯上海。当时驻守上海的中国军队为第十九路军,蒋光鼐担任最高指挥官。1932年1月28日夜,鬼子们向我上海闸北驻军发动进攻。第十九路军第78师就地抵抗,淞沪战幕由此拉开。蒋光鼐、蔡廷锴等爱国将领在全国一片救亡声中,亲率第十九路军奋力抵抗,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2月下旬,日军猛增至8万之众,30余架飞机向上海附近所有市镇村庄大肆轰炸,第十九路军在不到200米的短距离与敌肉搏多次,伤亡5000余人,南京国民党政府对第十九路军在作战中所消耗的武器弹药和医用器材“一概不予补给”;蒋光鼐、蔡廷锴等人屡次函电请援,南京政府却按兵不动,坐视不援。何应钦甚至通令各部:“十九路军有三师十六团,无须援兵,尽可支持。各军抗日请求,非得军政部命令,而自由行动者,虽意出爱国,仍须受抗命处分。”同时克扣军饷与截留捐款。驻留上海的国民党海军,不但不给抗日军队以任何援助,相反的还与日本海军当局达成如下协议:“此次行动,并非交战,如中国海军不攻击日舰,日本舰队也不攻击中国舰队,以维友谊。”(这是中国军队吗?)十九路军侧背受到严重威胁,大有被截断退路之势。在此情形下,浴血奋战一个多月的第十九路军,于3月1日含泪全线撤退。淞沪战争至此结束。
时光流转,到了公元1969年,我在广州外语学校上学,校址位于广州市郊的沙河顶。当时除了学外语,我还在宣传队跑龙套。宣传队的领导是教音乐的汤老师,据说她的先生是广州歌舞团的负责人之一。汤老师为了宣传队的舞美效果,到歌舞团借演出服。这一跑腿的活计就光荣地落在我这边角龙套身上。
出了校门,穿过马路,按照汤老师给的地址,走进一条僻静的林荫道,不久就看见了一座高高的大门楼,门楣上隐约看见十九路军淞沪抗日的斑驳字样,黑绿色的青苔已经将其他字迹遮盖了,看不清楚。我想这是个大园子吧。我好奇地走过门楼,路边都是大树和杂乱的树丛,园子出现了一半月形的走廊,我走上去,这走廊正对着一高大的石碑,和石座,四周都是参差不齐的树木,园子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一阵冷风吹过,不知何故就觉得有些渗人。我赶快沿着小路快走向西,到了歌舞团的地盘,扛起服装就走,回来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在园子里又东张西望,最后看到了一座布满青苔的大石碑才有些心慌地落跑了,没顾上也没胆子去看碑文。一路上还嘀咕“十九路军?没听说过,咱只知道八路军啊!” 也没敢问人,这疑问一直埋藏在心里。
直到改革开放,有了更多的书籍和资料,我才恍然大悟,当年我面对的是几十年前为了中华民族抗日而牺牲的英烈!我去过的园子是十九路军淞沪抗日阵亡将士墓园!仅仅几十年的功夫,我们竟然不知道他们的光辉事迹,没有人去祭拜和纪念他们的英勇献身!
当年我与他们擦肩而过,未能向他们致敬。今天在南京大屠杀发生了八十年之后,我更能感受到十九路军将士为中国洒下的热血,奉献出的年轻生命是何等的珍贵和可敬。尽管历史可以人为地屏蔽若干年,但是历史就是历史,公道自在人心,不容青史尽成灰。
蒋光鼐将军,十九路军永存!
June
2017年12月于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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