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颜色
蜀江水碧:
只那么一个夜晚,犹疑于天明后的宿命,所以就不舍得去睡觉。坐在门口台阶上,孤零零的房子背后,是无际的深蓝色的夜空。满天的星星都那样讶异的分立,明亮。
坐着静静地无言无语,没有说话,更没有伤感。在世界的疯狂里,很多的时候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就像今晚的暗夜蓝在明亮的星光背后,显得荒诞而凄凉。
后来,天亮了。
两个人终于还是走开了……
禁色为白:
她不喜欢白色紧身的内衣。可是后来,只是为了穿给我看,她知道怎么样我就会快乐,我哭的时候,她会呆呆的手足无措地用手心来截住我的眼泪。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白色,她不会选择的纤尘不染的白色;到结束的后来,依旧是白色,另一种热烈与纯洁交混的白,只有她在身边时,才会是诱惑我的颜色。
就连她留下的爱情的见证,也是一片空白。
旧日红·曾经沧海:
一朵红,正月长生一朵红。
委尘红,老人偏爱委尘红。
文文只写了这样的句子,她没有讲的一首诗,元稹的《遣悲怀》。
那时候还很穷。天冷了她为他翻箱倒柜找衣服,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来。要哄他开心去打酒,捧个泥罐子先把发钗卖了吧。
做饭的时候他跑来问,有什么我能干吗?
她说,那你帮忙添把柴吧。
于是他笨手笨脚跑去抱了一大捧枯树叶,哄的一下子扔到灶底。
她笑了,说,哪有这样添柴的。你到一边歇会吧,一会饭就好了。
他就在门口老槐树底下仰着头转呀转呀,背着手等呢:饭什么时候好呀?
吃的,也不过是野菜而已。
委羽桐阴:
七彩琉璃被小文不小心打碎的时候,我心里隐隐泛起一种不祥。琉璃工房的人告诉我,不可能为你烧制同样的一件了。即使是同样的外形,我们也无法保证它的颜色是否还会相同。因为,每一次、每一件烧出来会是什么的颜色,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那上面有翠绿,琥珀黄,浅金,浅靛蓝,粉红,亮橙黄和最大片的— —亮紫。穿白衣服的时候,且阳光耀眼的时候,光在琉璃内部反复的反射,变幻的色彩微妙的美丽无法言说。
从看到的瞬间,根本没问价钱就买下了,这绚丽的奢侈品。
琉璃工房的人告诉我,你运气好得不同寻常。这件作品最常见就是绿色和琥珀色。能烧成的紫色极为少见,可惜,摔碎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不再要我了?五年的光阴,几乎碎为齑粉。
她好傻,我笨拙地说着,我花好多年,好多年,来修来补。
我极其仔细地在琉璃打碎的地方寻找那些细如粉末的碎片和残屑,我痛心疾首。
琉璃工房极其不愿意承接这份修复工作。他们说,太碎了,修复几乎不可能。最后,他们居然还是接下了。因为我说,不惜一切代价。
过了很久,我快绝望的时候,他们来电话说:修好了,然后告诉我一个低得难以置信的象征性收费。
虽然,在她的掌心,还是能看得出拼接粘合的痕迹,但形状一如往昔,所有的碎块被精心合对在一起,我又可以看到了,那些让我无比幸福的紫色。
那是抽象的天蟹,她的星座。
(注:她和小文不是同一个人。)
子衿之青:
下雨后我们去郊外踏青。春天真怪呵,刚出门不久雨又来了。就站在树下等,和她在一起等。
时间怎么就走得那么快呢。我收回雨伞,继续往前转。
我打开手机玩,里面是我们的照片,她刚刚偷偷照的,我没有察觉:头顶的绿叶间镶嵌着漏下来的阳光,我的侧影,她的长发,浅浅的清香像山边初开的花。
她怎么还像多年前偷着喜欢我那样?我想。
葵黄向阳:
从来都是我烧饭给她吃。文文是被我最惯的一个,她居然吃完了都不知道刚吃的东西里面金黄色的是去骨撕细了的炸鸡,绿的是鸡毛菜,酱红色的是日式烤牛肉。幸好,她还认识西红柿。她只要一吃饱了就犯困,她能在吃完不擦嘴的五分钟内抱着大枕头睡着,用大枕头擦嘴。后来我习惯于在她放下筷子的瞬间抽出一张纸巾抢先拍在她的嘴上,她就把头摇过来摇过去,擦嘴手都不伸一下。
后来我离开一年,她每天怎么吃饭呢?她什么都不会做呀。
回家她把我拉到厨房,特别自豪地围着锅台给我演示。
她怕烫,怕被滚油溅着,所以她围着锅台跳来跳去,像巫婆神汉。
最后她终于做好了,一个煎蛋,半边有点糊,蛋黄也散了,螃蟹形。
她满脸兴奋地在一旁看着我:吃呀吃呀。
我咬了半口,眼泪先淌了一脸。
雪忆:
她帮我拿着行李去火车站。一路静静地走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后她不能进去了,我想亲亲她的手,她做了一个微弱的手势抗拒着,定定地微笑着望着我,依然没有说话。事前答应好了,不哭的。
傍晚时分下起大雪,雪片在身体四围纷飞。天快黑了,浓郁阴沉都隐没在昏黄灯火下的雪花里。她还是那样站着,一直对我挥手。我转过身,右手举在胸前,慢慢朝向她展开掌心。模糊视线的,也不知是不是雪花。
车缓缓移动了,她的身影,旋转,疏离,远去,刹那间消失在黯淡暮色的浑茫里,漫漫扑飞着的是萤白……
我抱着背包,把脸枕上去。我说,等我回来,前世今生……
友人写过一篇《十二颜色》。我特别喜欢他的标题,拿过来也想写出12个颜色。可是没有写全,不过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很多的时候不能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