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一天,一名记者Sadie Dingfelder参加了同事Sara的离职欢送会。
其他人都簇拥着Sara,说了很多暖心告别的话语,只有Dingfelder站在一边,一副高冷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Dingfelder是故意装作对Sara敬而远之的,
因为,以她的经验,一旦跟这人熟悉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第二天,极度尴尬的事还是发生了——
Dingfelder一大早去上班,就看见Sara站在复印机前,她以为Sara是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于是直接走过去笑着说:“你不是去费城了吗?”
然而这位Dingfelder眼中的Sara转过头来,一脸懵逼地回答:
“….我不是Sara,我是Holley….”
Dingfelder再一转头,发现办公室的每个人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自己.....
Dingfelder在这里已经工作了4个月了,Holley和Sara都是她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同事,然而,她竟然分不清这两个长相完全不同的人.....
Sadie Dingfelder
很多人大概已经猜到了,Dingfelder是一个脸盲症患者,据她的医生讲,从诊断和检测的结果来看,Dingfelder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脸盲最严重的人。
她,确实已经脸盲到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识的地步…
而这个秘密,她竟然是年过30岁才发现的,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是不会辨认他人的脸孔的…..
小时候,Dingfelder的脸盲症并没有特别明显,从出生到童年,父母就一直陪伴在身边,Dingfelder会凭相貌以外的特征辨识家里人。
如母亲的长发和女装,父亲的短发和男装。
那时候的Dingfelder以为,其他小孩也是这么认人的…..
除了分不清人,Dingfelder还有另一个毛病,她总是接不住飞过来的球,当时Dingfelder认为,自己可能天生没有运动天赋。
上了小学之后,Dingfelder渐渐发现,自己记不住熟人的脸,当时她以为是自己记忆力不好,为了避免路上碰到熟人却认不出来的尴尬,Dingfelder学会了低着头走路,并且尽量不把眼睛抬起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Dingfelder小小年纪就获得了“高冷”的名声,也一直没交到朋友。
就这样,Dingfelder孤独地度过了小学时光。
上了初中之后,Dingfelder终于有了为数不多的闺蜜Zartman,因为Zartman家离Dingfelder很近,两人又是同班,几乎天天见面,加上Zartman那万年不变的发型,Dingfelder终于享受到了难得的友谊…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高中,Dingfelder和闺蜜仍然进入了同一所高中,只是分在了不同的班级,两人见面的次数没有过去频繁了,而上了高中,Zartman开始注重穿着打扮以后,怪事出现了.....
19岁的时候,Dingfelder读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父亲的一段质问戳破了Dingfelder长久以来假装无视的残酷真相:“知道吗,你今天很不礼貌?”
Dingfelder不解地问:“怎么了?”
父亲有些愠怒:“你今天从最好的朋友Zartman面前经过,居然无视人家!”
Dingfelder不解地答到:“Zartman不是我闺蜜吧,我们从初中以后就没往来了….”
父亲瞪大了眼睛:“从初中到高中,你们不是一直都是好闺蜜吗?只是后来见面没那么频繁而已。”
Dingfelder心里咯噔一下,她似乎想了起来:大概是进入高中之后,似乎总有陌生女孩主动来找她聊天….
为了避免尴尬,Dingfelder一直没有表露出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实际上,这些她以为的陌生女孩,其实都是同一个人——闺蜜Zartman!
只不过进入高中以后,她的发型,服饰和妆容经常变化,见Dingfelder的次数也少了,于是,每次Zartman过来,Dingfelder压根就没有认出来....
整个高中阶段,时不时来找Dingfelder的闺蜜,居然一直被她当成不同身份的陌生女孩!
不过,当时的Dingfelder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脸盲的严重性,进入大学之后,她还问过父亲一个问题:“你有没有那种情况,不认识的人主动找你聊天的经历?”
父亲当时不以为然:“大概他们觉得你很有吸引力吧,别人找你聊天,你热情回应就是了….”
就这样,Dingfelder以一种来者不拒的姿态跟人交往,竟然在大学阶段再一次神奇地掩盖了自己脸盲的缺陷,还一反常态地交了不少朋友,只是她并不清楚这些朋友到底谁是谁,名字和人永远对不上号。
为了认人,她继续过去的认人绝招,记住人脸以外的特征:例如这个妹纸有一头栗色头发,喜欢扎辫子,那个闺蜜个儿高得出奇,经常一起上课的妹纸耳朵比较尖…..
然而Dingfelder还是有尴尬的时候,有一次,一个闺蜜跳上她的床,缠着她要聊天吐槽男友。
Dingfelder惊恐地一下子弹了起来,但她很快稳住了场面,只要不首先开口,就不会暴露,于是,她听着闺蜜吐槽,却压根就认不出这位闺蜜是谁…..
Dingfelder做梦都没想到,她的脸盲症,接下来快要发展到不认得另一半,甚至不认识亲妈的地步…..
考虑到自己根本认不清人,Dingfelder有意选择了尽量不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大学毕业后,她成为了一位编辑,每天大多数时候都只需要跟文字打交道,倒也避免了不少尴尬。
虽然状况不断,但都凭借一些小技巧蒙混过关了。
Dingfelder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把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
因为不清楚自己的真正状况,Dingfelder一度认为,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是认不清人脸的怪物…..
2013年,Dingfelder跳槽到报社,认不清人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掩盖不住的地步,本文开头认错同事那一幕只是开胃菜,更夸张的还在后头。
工作之后,Dingfelder回家的次数少了起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脸盲到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一次周末回到娘家,她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金发大妈,立刻跑过去抱住,亲热地喊妈,没想到的是,这个金发大妈也抱住了她,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说到:
“亲爱的侄女,我是你大姨…..”
紧接着,Dingfelder的亲妈,另一个金发大妈走了出来,满脸疑惑地看着两人,
Dingfelder心里一咯噔:完了,大姨最近把深色头发染成了金发,现在要认出自己的亲妈,对她来说也变成不可能任务了…..
认不清亲妈也还好,好歹大姨也是自家人,认错也出不了乱子。
但是,认错了老公,问题可就大了……
在报社工作期间,Dingfelder遇见了自己的同事兼男友Steve,后来两人结婚,Steve升级成了她的丈夫。
按理说,男友成了自己的老公,还天天见面,总不会认不清了吧。
事实证明,Dingfelder脸盲的严重程度,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一天下班,Dingfelder在家附近的一个杂货店看到了一个熟悉背影,看起来像丈夫Steve,她走过去拍了一下那男人的肩膀,男人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她,
Dingfelder却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她笑得一脸灿烂,对这个男人喊到:“谁让你买这种东西的?!”
男人触电般地跳开,眼中满是惊恐。
那一刻, Dingfelder是绝望的,她意识到,她也记不清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了,眼前这个人的脸孔到底是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另一半,她根本不敢做判断。
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头,一开始,丈夫Steve并不知道自己妻子是个重度脸盲,一次他下班之后开着车转了弯,正要接站在路边的Dingfelder,却发现妻子竟然径直走向不远处一辆车的车门,准确拉开门上车……
Steve情急之下大喊了Dingfelder,及时制止了她。
这事儿之后,Dingfelder沮丧地告诉丈夫,自己是不认得他的脸。
丈夫在惊愕之余反问:“那你为什么决定上那个人的车?!”
Dingfelder无奈地回答:“他的车和你的车一毛一样,而且他的外套跟你也一样….”
Steve惊讶地合不拢嘴,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听说妻子认不清另一半的脸,要靠衣服和车来辨认的…..
震惊之余,Steve跟妻子Dingfelder约定,从此以后自己来接她时,一定会主动从车里探出头来叫她,免得自己老婆稀里糊涂把其他男人当成自己,一不留神上错车跟人跑了……
这件事之后,Dingfelder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必要去求医了,彻底弄清楚自己的毛病,最好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一次出去倒垃圾,一张废报纸上的两个关键词引起了她的注意:“脸盲症”(Face Blindness),“面孔遗忘症”(Prosopagnosia)…..
她立马回去搜索了大量跟脸盲症有关的网页,她终于意识到:
这多年,她所谓的认不清他人的脸,正是这种“面孔遗忘症”,俗称“脸盲症”。
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Dingfelder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波士顿的顶级脑神经专家DeGutis,DeGutis医生对Dingfelder进行了脸盲测试,又对她的大脑进行了检查,最终,Dingfelder的症结终于找到了——她的耳朵后上部,大脑里那块被称作梭状回面孔区(the Fusiform Face Area,FFA)出了问题。
FFA被认为是大脑里处理面相信息的部位,两眼间的宽度,鼻子的高度,嘴巴的大小….等等跟决定一个人相貌有关的细节,都会在这块区域分析处理。
也正是这个区域,决定了人类辨认他人面孔的能力。
脸盲症患者,大多是FFA出了问题,而不幸的是,大部分FFA出问题的人都是天生的。这就造成了类似Dingfelder这样的人,从出生之后不久,就丧失了辨认他人脸孔的能力。
而经过医生的进一步诊断,发现Dingfelder不但脸盲,还并发有立体盲,即大脑缺乏对三维空间各种物体远近、前后、高低、深浅和凸凹的分析感知能力。这也很好地解释了Dingfelder小时候总是接不住飞来的球的原因——她察觉不到球离自己的远近….
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测试,Dingfelder最终发现,即便在脸盲患者群体里,她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按照DeGutis医生的说法:
Dingfelder是目前已知的脸盲患者里,脸孔辨识能力得分最低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Dingfelder是目前世界上脸盲最严重的人…..
DeGutis医生还告诉Dingfelder,就目前的医学技术,脸盲症暂时没办法医治。
活了30多年,Dingfelder最终发现,自己是世界上脸盲最严重的人,而且没有治愈的办法。
但是,在彻底弄清自己的毛病之后,Dingfelder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反而无比轻松。
她回忆自己从小学到大学的时光,一路走来,因为脸盲,她错过了太多好朋友,失去了太多原本可以交好的人,也被无数人误解她是个“无比高冷”,“难以结交”的人。
想通这一切之后,Dingfelder决定不再在改善认脸的能力方面费工夫,而是在剩余的人生里找回失去的人们。
她开始挨个找寻小学同学,中学同学,甚至大学同学的联系方式,主动告诉对方,自己举世罕见的严重脸盲症,并对过去的“高冷”表示歉意…..
出乎意料的是,同学和朋友的回复让她无比惊讶又无比暖心,大家的回复基本都是如下的内容:
“你永远在做自己的事,但我一直想成为你朋友!”
“你一直在自顾自地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聊天。”
“你一直都有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只是你肯定不记得我的样子罢了!”
“如果我早知道你有这毛病,一定不会简单地认定你是不喜欢我…..”
……
今年7月,Dingfelder庆祝40岁生日,她发出邀请,竟然来了60多个从小学到大学的朋友,虽然她依旧分不清谁是谁,但这一切已经不会影响到Dingfelder。
因为,Dingfelder的经历已经证明,脸盲或者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但真正的友谊,不需要认脸…..